未动,似乎并没有要起来的打算。迟疑着便又小声问了一句,“今日需要奴婢替您更衣吗?”
那男子抬手摆了摆,终于做了一个退下的动作。
这次却没有说话。
果然,风玦殿的义皇子不但不喜食,且还不喜人。
但那为首的宫女见状倒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轻巧地福了一礼“奴婢告退。”说着,便跺着细碎的步子,带着一众婢子缓慢地退出去了。
殿门轻开轻合,风玦殿中似乎又只剩一人了。
乐殊坐在锦团上的姿势始终端正,身上青衫轻轻薄薄,如两层青雾,十分慵懒,萦绕身侧,如怀抱群山,连那一头散漫青丝也如黑瀑布,流转出男子高勾勒削清瘦的身影。
面前是低矮的书案,案面不大却干净整齐,简单地罗列着几样东西,无一不是书房的用具——一台石砚、几支笔、一卷纸笺、一摞摊开的画纸……他捊捊衣袖,却从中拣了一处空隙支起小臂,扶着脑袋,合起双目,在小小的一方书案上姿态优雅地小憩了起来。
休憩中,俊美的容貌里始终携着一股暖玉般的温润,宁和的气息由眉宇间止不住地舒展着,同殿中的药香一般,乘着细微的风势淡淡飘开。檀木浴桶中的热水一点点地凉下去,可他就这样任性地由着,似乎毫不明白自己的不治之症。
“公子,晚膳的时间已经到了,今日还是不用一些吗?”
一阵疾风忽然掠起,由窗外卷入殿中来,惊飞了他面前的几张皎白的纸。安静的宫殿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纱幔飘得极为轻柔,忽明忽暗地光线里,令人并不能十分看清室内的一切。
也不知是由哪一幕垂落的纱幔后传来的,声音被压得极低,温婉的之中除了担忧,更多的是异常的冷静,是普通的宫人不会有的语气。很显然,与方才那些离开的宫人不一样,她对他的称呼也更是特殊。
——那是“公子”,而非“殿下”。
终于来了。
正在休息的人睁开了眼睛,却是连眸都未移一下便简洁地应了她。
“不了。”
公子的心思,已落在了别处。
身前的书案,不知在什么时候多摆上了一份密函。
那是被装入竹制信筒中的一封信。竹筒的盖子与筒身相连地一圈缝隙都被红色的蜡油严密的封着,入水不侵。身着青衫的男子着手将它熟练地拆开,翻开里面卷起的纸张,迅速地查看起来。“哦?”却是内容意外令他忍不咦了一声,“回来了?”
“是的,公子。”纱幔后,那女子接过他的话,低冷地说着,“今日午时一过,那人便孤身出了江城。同前几天一样,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跑着,片刻未歇息。现在……大约也已入了桐城。公子!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声音如凭空凝结的坚毅铁花,在偌大的宫殿里不可预见地悄然绽放着——正与他那分外温和平缓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最后一声低呼,如同箭羽架到了弦上,已是安耐不住。
“这样地急?”
喃喃着,将信纸轻轻折回,重新塞入手中的密函里。男子低头琢磨着,仿佛有了片刻的沉思——
三年了,他人终于要回来了。
这次倒像是有重要的事要办?
是什么呢?得好好地想一想——他敛神细思,一时间并寻不得答案。但直觉中却很是清楚,那个人定有着非要回来的理由!
“是的公子,我想再不出七日他便可以回到都城了。”
“不,不需要七日。”乐殊断然摇头,垂眸看了一眼桌案上,被惊飞的宣纸下,俨然摊开着一张绘满地图的锦绢。一条蜿蜒曲折的路线旁还描绘着一条陡峭却略微简短地线条,正连接着帝都与桐城两城。
乐殊道:“从桐城到帝都最短的路线在这——只要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他就能在五日之内抵达都城。你可忘了,他的墨骊可是万里挑一的良驹。”
“可是,就算是马匹吃得消,他自己也未必撑得住吧?”
“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催着他去做……”乐殊的心绪沉到了低处——难道是有比命还重要的东西留在都城里吗?
五日之后……五日之后可是花朝节。看来要在宫廷的宴会上碰面了……难不成,他这样着急忙慌地赶回来只是为了能够参加今年的花朝节?
不对,是那“东西”会在花朝节里出现吗?
“但是即使他将行程敢得再紧也没有丝毫用处。”阴影处那女子似乎冷笑了一声,“三年前,若非是公子设计,他怎会常驻边关,多年未归?五日后就算他跑得再快,恐怕也赶不上闭宫的时辰了。届时宫门一闭,还不是得等到第二日才可入宫。”
她颇为冷静地分析着,也认真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悉数禀报着。
“他又是无召回城,边疆此时亦无紧急地军事要禀,守城的人有什么理由为他打开宫门?不过……”
握了握侧身的拳,琉翡的声音突然变得犀利和果决起来,“我父亲说,他孤身上路,在此前将他拦住是最好的时机。我即刻就去……”话说到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
隔着一层纱幔,男子竖起手掌。
“不必拦,让他回来。”
字字清晰,她蓦地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说下去。
锦团上,男子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烟烟袅袅如同轻纱薄雾淡淡升起。
面对着绝佳的动手机会乐殊却并没有多少的激动和起伏。
“我想确认,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竟然就这样撇下了边疆的事务?其中的原因,和我想的是同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