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确定祾歌不痴不傻,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教会他说话、辨认表情,让他能融入人群,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他一直哄着祾歌说话,带祾歌读文章。这孩子不是不愿意开口,只是他不太能找到正常的说话方式,就连正常发声位置都找不对。他每次说话,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努力把字送出口腔。
这种说话方式,就让他格外疲惫,往往说不了几个字就开始犯困。
但这种说话方式并不合理,祾歌说出的话也很难让人听清。他说话黏黏糊糊的,鼻音很重,很多时候就只是哼哼两声,根本说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狄仁杰慢慢摸索,摸着自己的喉咙,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祾歌发声位置。从开始学发音起,只要祾歌能说对一个字,就往他嘴里塞一块小点心。
祾歌喜欢这种小游戏。他会和武媚娘的猫一起在地上打滚,学着用“猫”来代替他含混不清的“嗷”;能把宫女拢起来的落叶撒得一地都是,咯咯笑着学“叶子”。狄仁杰带着他满宫苑里疯跑,高通就提着点心在后面追,学会一个词先往他嘴里塞一块点心。
那段时间,整个上阳宫都洋溢着小孩子的笑声,就连重病的李治都受到鼓舞,甚至到了春暖花开时,他居然还能强撑病体,到园子里走两步了。
彼时的李治已经近乎全盲,闲暇时,总喜欢叫祾歌去给他读奏折。先不管看不看得懂,小家伙识字量可真不小,坐在李治身边,奶声奶气地一句句读下来,枯燥的公文似乎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得到李治的肯定,他读公文读得越发起劲。几乎所有的政务都要在他面前过目,然后再由二圣拟定制可。那时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孩子的记忆力能那么强。这些公文祾歌看不懂,但是他全都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日后狄仁杰教他分析局势,他就拿着当年读过的公文原文举例论证。
可以说,祾歌学习“模仿人类”的一切范本,都是围绕着李唐权力正中心的政务展开。
就在此前提下,狄仁杰终于祭出了他筹划已久的大杀招。
他用多年断案经验,给祾歌编写了一本小册子。他将人情往来中常见的表情绘制成图,然后裁成小卡片,陪祾歌“打叶子牌”。他会做出相对应的表情,让祾歌在卡片中寻找;或者找出对应的卡片,让祾歌模仿。
既然用本能理解不了,那就用聪慧来补足。
而祾歌恰恰在观察分析方面,有着极为卓越的天赋。
他只是苦于找不到伪装的方式,只要点拨他一下,他就能立刻举一反三。为了鼓励他学习,狄仁杰许诺,只要祾歌能掌握几种表情,他就带祾歌出宫去玩。
有个这根萝卜吊在前面,祾歌的热情空前高涨。他只花费不到五天时间,就认全卡片上的表情,然后扑到狄仁杰怀里,要狄仁杰带他出宫去玩。
“他肢体接触的需求好高啊,和人互动总要人抱吗?”燕筠青不由得问道。
“不光要人抱,晚上睡觉也喜欢抱着人睡。”苏戎墨补充,“他并不怕人,只是单纯的不爱说话,不爱和人交际。”
“如果突然不抱他,他还会生气。”狄仁杰说着,不由得露出笑容。
那是他第一次带祾歌逛西市,祾歌一下子就被小风车吸引住视线,趴在狄仁杰怀里,“呼呼”地吹着玩。狄仁杰也逗他,街上买来的小零嘴,就往他口中塞。大多数时候,李大公子只是尝一口就吐掉。街上的东西没有宫里精致,对他来说都不值得入口。
唯有甜食,狄仁杰喂一口,他就吃一口,吃到嘴里也就胡乱一嚼,也不管嚼碎没有,整个囫囵吞下去。
“宫里怕他牙坏,所以不怎么准他吃甜食。”狄仁杰解释,“他还没换牙的时候,牙就蛀牙过一次了。”
燕筠青记了一笔,摇头笑:“我猜他到现在还爱吃甜食,爱吃油炸的,喜欢高油高盐高糖这些小孩子口味。失魂症会导致味觉敏感,刚好小孩子比长辈们要敏感得多,所以失魂症一般都会喜欢这些口味。而且他从小挑食得很,基本上固定喜欢一两道菜,我猜的不错吧?”
苏戎墨就点头笑笑。
“我们主子,喜欢甜食和乳制品,喜欢下水,喜欢蒸蛋和煎蛋,喜欢鸭肉,喜欢菌汤,喜欢蘑菇炖水豆腐,喜欢韭菜馅的扁食,喜欢高汤打底炖芹菜叶子。”他顿了好一会,才叹气,“从小就喜欢这些,连着吃上好几年,顿顿都有,也不嫌腻。”
“他不会嫌腻的,重复的食谱会让他开心,让他很有安全感。”燕筠青随口接话,“只不过,怎么都是汤汤水水的?他脾胃这么差,消化不了别的?”
话一出口,她就无奈地笑了:“虽说消化不良和过敏是失魂症基本上都逃不过的宿命,但是他的脾胃也太差了吧?”
“还好,”狄仁杰自嘲地一笑,“他也只有两样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后果就是祾歌比同龄人矮一点,也要瘦一点。所以看到他愿意吃点心,狄仁杰几乎是喜极而泣。他将祾歌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拿点心逗他:“我们祾歌怎么这么能吃啊,要是吃胖了,先生可就抱不动祾歌了。”
祾歌认认真真咬着点心,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
狄仁杰说不出来他眼里是什么情绪,似乎有些漠然,又似乎有些迷茫。小家伙歪着头思考,还不忘把手中的点心塞进嘴里。
这句话的威力一直到数日之后才显露出来。狄仁杰来宫内给他上课时,他破天荒不是自己走过来,而是被高通抱了过来。
“先生见谅,这几天小主子不怎么想吃东西,也没精神。”
狄仁杰试着去逗他,祾歌精神恹恹的,趴在高通怀里不肯说话。他哄着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