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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1 / 2)

妈妈把她生下来的时候,曾在她额头亲吻。

一个唇印,一个子宫,一个残忍的孕育,五岁时她父亲就打死了母亲,没过多久又把她卖掉,换了两打毫无价值的钞票回去潇洒。

到了实验室先做三天实体评估,一屋四个人,上头来拉人时她躲在房间的衣柜不愿意出来,随后听到噗哧噗哧血肉碎裂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柜门被打开,外头腥臭的血味冲进她鼻子里,生猛气味,立马驱散等待造成的惶恐,直接激活她大脑里的暴力神经。

五岁小孩像条手无寸铁又想自卫的犬,受到刺激,狗牙一击便中,沉沉楔入人家胳膊里,立马能尝到血。

接下来打晕,推上手术台,为了保证不影响到身体机能,进行开颅手术时艳阳没有全麻。

她在一堆镊子钳子中哇哇大哭,先前被饥饿围困起来的理智此刻像滔滔洪水席卷而来。

是这样的,孩童啼哭不懂啼哭的意义,失去母体六七十个月,还没适应,此刻一朝开闸,感觉肉身通通迸裂,好像把她塑成了一座小木雕。

手术完成后就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被剥夺,她开始对疼痛感到麻木,肌肉抽搐,眼前出现重瞳,照在镜子里像一只尾鳍绽开的蝶尾龙睛。

血丝在脸上蔓延成玫瑰、百合、波斯菊大丽花一切她没见过的东西。

过了两天,同室送进来一个黑发的小姑娘,扎着麻花辫子,神情天真。

艳阳胸口带着铭牌,上边标代号,她还不识字,犬齿自我介绍完毕,拉着她的手细细教她念自己的新名字:太阳。

太阳。

三年零七个月没见过太阳,长到八岁,艳阳早就遗忘了可能只被妈妈喊过一两次的真名。

手术过后第十天老师就宣布她改造失败,只能留下来做别的试验品。

艳阳虽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但她开始想家了。

有时睡梦中她感觉自己好像还记得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光,那段时光不多不少,有种温暖而安全的掠夺感。

她意识到是她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她连接脐带抢食妈妈的营养,血肉,出生时乃至胎盘也要带走,羊水瓢泼,小孩子多坏啊。

十一岁逃走时在森林里晕倒,黑暗中,她嘴唇贴到大地落叶的一小片皮肤,在安静中感知到自己脉搏的律动,极其鲜活。

好蓬勃的气息,比冬天,实验器械和老师们的尸体滚烫很多。艳阳尝试轻轻松开牙关,有些希望可以吮吸到自己动脉里的血,再吞回肚子里,仿佛这是自己完成重生的第一步。

诞生是错误的,失败是错误的,犬齿的背叛是错误的,

杀死什么也是错误的。

艳阳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一步一个红叉。行至如此,错误早被平方且一发不可收拾,世界就这样乱掉了。

她在雨天狂奔,找到警察局,满脸红血,眼里包的全是泪。

在此时的力场里,她只不过是一个二次发育都没开始的小屁孩,个头只有一米二五,脸惨白而瘦削。

湿淋淋裹着毛毯在警局捧着杯热茶,水汽氤氲于毛毯外围,周围的一切玄幻好像她没有杀过人,可以抹掉过去由头来过。

非要实话实说的话,她其实是个早产儿。

从母亲腹胎里降生时这个世界还并未批准,可艳阳本性使然,让她还在羊水里时就想要主宰很多,决定很多。

她不仅擅自决定了要抢夺多少营养,也擅自要恶意地让妈妈疼痛。

她自己先一步背叛,在第八个月就早早离开了产道,由此,每当她回忆起过去时她都会有一种“是我不要你们了”的错觉。

一岁不到时睡在怀抱和摇篮里,每当她问起为什么爸爸不爱妈妈时,妈妈就这么说:人各有命,不能反抗的,就顺其自然吧。

好柔弱的生物。后来她坐在办公室里回忆这些像是幻觉一样的记忆,因为当时太小,也好像被妈妈说服了,于是无法反抗父亲严厉的□□,不能出声辩驳任何不愿意的事。

目睹妈妈被杀死的那个晚上她在尸体前跪坐一夜,等待那些血回流进手心里,填满整个自己。

这是她等待自己复活的过程。

艳阳诞生就是把全世界洗劫一空的过程,这个过程在那一晚到达一个存档点,她边哭边笑,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再次背叛了母体,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所以感到后悔。

从羊水到医生的手里,她的母亲信佛,两串念珠一尊祷台,八面玲珑观音菩萨,简直女版尼特罗一枚。

不过不同的是妈妈没有尼特罗强大,也没有人家坚强。

她偶尔也会想:如果母亲反抗父亲,如果做手术那天直接死掉,如果前男友别遇见自己,如果隔壁毒理学科室在两点前争执完毕。

这些从来没有发生,她明白的,因为没有人强大,妈妈不能变女版尼特罗,男友不能变青壮年版尼特罗,毒理学科室的同志们也不能变法医限定版尼特罗。

那个世界里,没有人是人类最强,但每个人都是人类最弱,守护不了珍贵的东西,也阻止不了珍贵的东西被毁灭。

她不要。

她决定自己最后一个失去的重要事物是今早那块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红豆枣泥糕。

她不允许自己在乎的人再被搞丢,再被自己的人生背叛。

此时此刻她消耗自己的生命发动丝绒铁幕只是为了挽救梅路艾姆的生命,过往似云烟,摞成无尽无终焉的白线经过身侧,万物整齐有序延伸并相交,交点那个地方站着一位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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