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智瑁,你有没有看错地方啊?把我们带到哪儿来了?”菁菁没好气地说。
“应该就是这儿啊。”找了一圈没找到,老冒额上也渗出汗水,但还是坚持捍卫自己的方向感,“人家这是私房菜,私房嘛,肯定就是在那种不能轻易让你找到的地方。”
“没事没事,估计就在这附近,我们再找找。”谈则赶紧打圆场,他的脸又被晒得微红,但并不是很急于找到那家餐厅。
实际上,他看着这些街边小门面里的摊贩——卖水果的、卖卤菜的、卖烟酒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情感,那是他多年在大洋彼岸怀念的场景,一种生活的味道,一种童年的碎片。
“行,分头找找,那家店叫‘遇’,遇见的遇啊,我们去里面找找。”老冒拉着菁菁指向居民楼里。
谈则点头同意,说:“那我去街对面看看。”
三人分开走,过了马路,谈则沿着街道寻找。一家家找过去,没找到餐馆,却看到一家办手机卡的营业厅,谈则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现在用的卡还是美国的号码,虽然开了全球漫游,电话能打,不过还是不太方便,他正想办一张国内的电话卡,顺便安装家里的宽带。
谈则没想现在就办好,但觉得可以先去了解一下,留个电话,让他们上门来装,于是向营业厅走去,没想到就在营业厅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老冒在话筒那边大喊:“找到了找到了,就在那个居民楼里面,你走到刚才那儿,我出来接你!”
“好,我马上到。”谈则不想让老冒他们等,便打消了进营业厅的念头,记下了位置,正要转头往回走——
一个长发披肩、身形纤瘦的女人从营业厅里走了出来,谈则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脑子里“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中炸开来……
一切都变得恍惚,一切变得遥远,他好像身处无人之地,周围的声音、画面全都不复存在,只剩他和那个女人。
他脑中缓缓升起一个想法:那是……滕宵吗?
谈则想走到她面前,但是根本抬不起腿,好像深陷泥泞之中,他在烈日下发冷,好像兜头而来的都是风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又缓缓张了张嘴,想叫她的名字,嘴里却像被塞进一截荆棘,不管怎么开口,不管说些什么,他的口腔和舌头都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谈则思绪万千,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那个像滕宵的女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她背着一个很大的登山包,似乎刚办完一张电话卡,指尖夹着那张卡片,在手里玩了个花活,然后插进手机卡槽里,又将手机往包里一塞,快步走向另一个方向。
谈则就那样站在那里,蓦然想起了几个小时前他在飞机上做的那个噩梦。
一种恐惧从他的心底钻出来,像是顶破土壤的野草种子。谈则想,我不能再让她消失了,不管她在干什么,不管她过得好不好,起码我要知道她在哪里。
有了决心,谈则终于能使唤自己那仿佛失去知觉的手脚,他顾不得接听又一次响起来的手机,甚至担心惊扰到“滕宵”,将手机调成振动,拔腿就向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滕宵”虽然背着大包,却走得飞快,先是绕出了这条街道,然后穿过马路,过了高架桥。这一路上她没有停下,也没有犹豫,似乎在赶往某个特定的目的地。
谈则远远跟在她身后,不敢保持太近的距离。有好几次,她停下脚步向四处张望,谈则便头皮发麻,不知该躲开还是站在原地,生怕她下一秒就回过头来,发现他的存在。
他幻想她会冲过来,用过分的语言羞辱他;或者干脆给他一耳光,让他滚得远远的。
但是她始终没有回头,更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谈则说不出来是庆幸还是遗憾。
就这样,谈则跟了她大概两公里的距离,两人到了一片棚户区。这里是成片的危旧住房,看起来老朽破败,随处可见搭在电线上的衣物和堆积在地上等待回收的旧家具;没有关好的门窗透出带着漏音声的电视剧对白;裸露上身的男人们挤在本就已经很窄的路上打长纸牌,吆喝声传到很远。
看着她越来越往里深入,仿佛对这里的道路烂熟于心,谈则不禁闪出一个念头:难道滕宵住在这里?
但是谈则分明记得滕宵父亲是一个大型企业的中层,母亲是大学教授,虽然不说是极其富贵的家庭,但也算是不错的中产之家,再怎么落魄,也不该住到这种地方来。
——除非十年前发生的“事故”超乎他的想象。
谈则想起了他和滕宵的最后一通电话,她留下几句让让他耿耿于怀十年的话,然后人间蒸发。他无从得知她的下落,只能猜测当时她的生活遭遇巨变。
难道就是那场变故,让他们经济也跌到谷底,不得不搬到这里来?那滕宵后来一直住在这里?她还有能力继续上学吗?
谈则心乱如麻,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人影,脚步也挪得飞快,一步不敢停下。
但他一心二用,难免忙中出错,一不留神间,竟绊倒了一个搁在墙角处的花架,谈则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去扶,但已经晚了,在他惊慌的目光中,六盆打蔫儿的小花顺着花架一起骨碌碌地滚落,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谈则连忙回过头,却看到前方的“滕宵”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