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人就这样,关系之间,平衡是难得的。多数还是有高有地,有来有往的。他自觉比自己大了十来岁,世俗里拥有的多,自然而然地凌驾于她之上,样样做主地支配她的感受。
而那不过是世俗带来的,人都媚俗,沈放也不例外。
但如若超出了这一点世俗,她又觉得,她比沈放要高明。
至少在他们谈恋爱这件事上。
“你突然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是洪水猛兽么,还是恶霸土匪?”她望着他的眼睛说。其实并不真切,只不过漆黑之中,惟有那一点点的光芒,她就猜测,那是他的双眸。
光亮只一下就消失了。他转过了身,靠倚在床头。
他舔了下下唇,想伸手去掏烟,转念又想起来,烟在车里,没有带出来。
“你不是困了么,睡吧。”他催促着她,并不肯回答她的话,有种转移话题的意思。
越是这样,孟薇就越是不愿意放过他。
她撑起身看他,问:“我没有魅力么,不值得吸引你么?”
房间寂静无声,他靠在床头,实在是想,床头此刻就有一盒烟。
阳台上风正大,或许已经零度以下了,不过没有关系,正好这样的温度,才够使人镇静。
她以为自己游刃有余,深沉老练地似乎要将人看透了,然而到底还是年龄上的差距,在这故作老成之下、睥睨众生的姿态里,她有一种近乎愚蠢的,可爱的天真。
这样的天真,憨态可掬,低头吻一吻,都觉得要冲破他的克制。
他并不回她。依旧是逃避。
她却不依不饶地贴过去,逼问他:“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他用鼻腔叹了口气,双眸微垂着,长长的睫毛歇落在眼睑之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躁乱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依旧是敷衍着。
孟薇冷笑地望着他的脸,道:“又来了!你又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你不明白……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沈放,我爱你……你明白了么,我爱你……”
朦胧的梦像是一块布满裂纹的玻璃,只轻轻一碰,就碎裂开来了。
华丽丽地哗啦一下,一种荒凉悲哀的美。
或许媚俗,只不过是因为世俗里拥有的太多。正是因为拥有了太多,所以取舍的时候,才会犹豫不决。毕竟,相比之下,大多数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大概率能够豁得出去一切。
就是没有,所以要与不要都无所谓。
所以,是他在乎她。
才不愿意轻浮对她。
没由来的,她忽然又想起来,那日在理发店,周羽说过的话。
她说:沈放这个人,太克制。
是的,太克制。
克制是爱。克制是在乎。
有种自欺欺人的意思,她疯狂地找尽一切的可能,从而证明他爱她。越笃定的事情,证明了一次又一次,反倒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笃定……怀疑……
怀疑了,又笃定……
兜圈子一样,没完没了!
但是最本能地,克制是不能够。
他爱她,又不能够爱她。她又陷进了那个怪圈子里。
她像是终于在迷宫里找到了一个出口,悲哀而又凄凉的笑容落在唇边,她忽然松快地一笑,笃定说:“沈放,你是一个自卑的人。”
黑暗里,他陡然整个人猛地一震。
一切变得朦胧不真切起来,依旧是漆黑的,带着一点灰蒙。那漆黑里面,泛着绿色的、阴森的光芒,常年在一处深蓝灰沉调的空穴里,那只空穴里,住着一只通身漆黑的大蝙蝠,大蝙蝠的白色牙齿尖利,被咬上一口,鲜血登时涌了出来,合该是红色的,可等他定睛一看,那血竟然又是那阴森的绿色。
他这才知道,那常年泛着的绿色光芒,其实全都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