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宴桥带着赵安夏沿湖泊一直绕到另一面。十米外一男一女背着旅行包四处游玩。简洁的天空下一棵修朗的树,枝形优美。几只鸟站到上面,头一摆一摆的。不远处开窗的小木屋遗然独立。
赵安夏呼出一口气。“这湖看着不大,走起来挺费神。”
李宴桥闻言一笑。大概是因为除了路还是路吧。
“你歇会儿,我去买饮料。”
赵安夏把外套脱了拿在手上,四顾无言,挑了块干净的矮草坐了下去,顿时感到支起的那双腿久违的轻松畅快。空气中漂泊着浓厚的光阴和稀薄的凉气。凉气自湖水而来,微风卷起几根白色的绒毛。
外套扔在地上,上身只剩一件短T。赵安夏看着自己裸露的胳膊出神。
身后传来鞋底踩在草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安夏的目光转向草色遮掩的湖面。
矿泉水的瓶底抵在她额角,然后是那人的指背并拢着摸向她的额头。赵安夏下意识往后一退,顺势回头撞见一副出离状况之外的面孔。
两人都愣着看着对方。
“抱歉抱歉,看错了。”
男生略微举起手,满脸尴尬和不好意思。
“我还以为就我们俩在这里。”
“没事。”
男生就走了,走向背对着他们的另一个人,她站在木屋另一侧拿着望远镜看树上的鸟。赵安夏眯着眼睛仔细看她的身材、发型和衣着,背影上是有那么几分不经意的相似。
李宴桥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柚子水。
“有点热?”
赵安夏“嗯”了一声,拧开瓶盖,清水如泉灌进喉咙,额角的筋不禁跳了一下。
“那你干什么把头发放下来。”李宴桥坐到她旁边,随口说道。
“坐了一会儿,又不那么热了。”
太阳下那些深金色的头发垂在耳旁,在湖边建起了童话的色调。
“怎么不说话。”这样的气氛,赵安夏感到不习惯。
“你没什么要说吗?”
李宴桥一愣,“你要听什么?”
“我不知道,你的从前吧。你和周洛琳……周洛琳和那个男子。随便说说吧。”赵安夏扶了扶一缕飘出来的头发,一身轻松,语调浑不在意。
风轻轻吹过鼻尖,吹过柔软的嘴唇,吹进李宴桥自然睁开的眼睛,他玻璃似的眼睛一动不动。
“我跟你说过没有?我父母对我有意见,他们觉得,我对别人极不认真,我的感情朝生暮死。”
赵安夏没有作声,仿佛是等他继续往后说。
李宴桥静了一会儿,“我没有对别人的感情不认真。”
赵安夏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对每一个我遇到的人,都没有不认真。”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对每一个遇到的人都抱以最大的诚意。哪怕人与人的相遇,始于无知,终于无觉。
赵安夏拈了棵草递给他。李宴桥看了她良久,眼里漾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他提了提嘴角。
“周洛琳呢,也和你父母一样?”
“周洛琳,”李宴桥似乎陷入了缥缈的沉思。他摇摇头,“谁知道。她好像和谁都不亲。”话到这里却是一怔。
李宴桥皱紧了眉头。
赵安夏掂量着正想问什么,倏忽迎来男孩的目光。那目光里郑重多于探寻,探寻多于慌乱。疑惑间她感到一丝坦然。
他看向赵安夏,“我交过好几个朋友。”
李宴桥盯着赵安夏,一丝动静都没有放过。所以她肉眼轻微可察觉的滞塞被李宴桥捕捉到,刹那的消沉如小风暴般升起又降落。
然而他还是把那句话说完,“女朋友。”
赵安夏瞥他一眼。“不介意。”虽然早有准备,但那瞬间类似于不悦的感觉生的太快,让她猝不及防,而后又消失在水波无垠的芒刺下,几乎无迹可寻。
这不算是说谎。确乎无介,没有迟疑。
她身在余光残留的空茫中。
李宴桥哑着嗓子没说出话来。
赵安夏眨了眨眼睛,心想,这有什么,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又没有感情洁癖。思及此,她忽然“噗嗤”一笑,“就算你跟男的有过什么我也不介意,行了吧?”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宴桥忽然就乐了,“男的,哈哈哈你说宋知寒是吧,你放心,这货八百年也只配给我端茶送饭了,轮不到他。”
“啊?”赵安夏失笑,“我没有啊,你别玷污人家名声,宋老板还要开店呢。”
“改天我跟他说你吃了他的醋,他估计会乐得请你喝两三斤白酒。”
“是么,他这么爱你?”赵安夏笑得眼睛弯弯,稍稍站起来两只手作势要挠他。李宴桥举着双手噌的一下退后几步。
赵安夏扬起眉毛,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迅速地扑上去,阳光下风描摹着笑脸,在齿贝间闯荡,好像被什么冰了一下,赵安夏一会儿要抿嘴,一会儿又要笑,还顾着朝跑出距离的那人喊,一时间匆忙热闹,脸上燥热起来,便笑笑追追,且追且停,这样缓了一会儿,李宴桥站在一丛高草边拎着她的外套笑得合不拢嘴。
“就你这速度和体能,八百米走后门的吧?”
赵安夏佯怒道,“你跑这么快干嘛?急着去找宋知寒吗!”
李宴桥远远的眉毛眼睛都耷拉下来,笑得满脸无奈,赵安夏猛地向前跑去。
草被踩得折下去,半会儿才腾起来,水里倒影着追逐玩闹的少年俱是笑靥如花。
下雨了。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