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到无人的四野。
无人,但没有丝毫空旷和寂寞,黄褐色的土壤和金色的田野在夕照下散发出自然和生活交错的浓甜气息。
一个没有遮挡的世界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眼前。风中熏渲着染色天空的醉意,时间变化着永恒的颓废和野心。
乐溪谷看得目眩神迷。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但就在这神情中他看见了一个人影。那女孩儿似乎是刚刚从一种状态里醒来,此时凝视他们的眼中还带着丝游离的专注。
女孩儿穿着宽松的工装裤,手插在裤兜里,一个简单的马尾辫扎在后头,光影下发色呈现淡化的趋势。
她缺乏同时代的许多人对奇装异服、特立独行的执着。即使最不走心的衣着不能掩盖她整个人在当时场景中的神采,她是整个画面的点睛,是早已写就的下一刻,是猝不及防闯入路人视野中央的意义。时间在某一刹那放开它所有的维度,于是一个人的一切都写在脸上,倔强,专注,好奇,绝不退缩,绝无畏惧。
第一眼之下,有人通过时间洞悉了她的洞悉。
这是个傲慢的想象,然而不乏美丽的寓言。
很轻微的,少女冷不丁皱了皱眉。乐溪谷一直看着她,所以格外敏感。但仍然逃不过车叠车,人撞人的结局。
为何不悦?乐溪谷想着,一下撞到了前面的人。那瞬间,真他妈像命运空白了九又六分之一毫秒。
邢墨雨很是迷茫。
后来迷茫在忽如其来的惊慌下黯然失色。
前面两人忽然停下的时候她反应不及,一下子撞到乐湛溪车尾。乐溪谷往前一冲,车把手猛地抵到苏雅笠背上。
他们俩就地翻倒,车是车,人是人,七倒八歪竖在地上。
邢墨雨疼得说不出话来。
乐溪谷也跌得不轻,张口骂道:“苏雅笠你是不是撞鬼了!”
苏雅笠一声不吭坐在车上,四顾遥望。
“这什么地方?确定不是郊区吗?”
苏雅笠甩了甩手,摆弄着手机,没说话。
邢墨雨揉了揉胳膊,乐湛溪扶了她一把。邢墨雨就道:“没事吧?”
“她停的车,她有什么事。”
苏雅笠回以冰凉的目光,低着头说:“你们不知道车祸后看着没事的人最麻烦吗?我明明受了内伤。”
“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我们可能绕不回去了。”
“好的,已然看出来了。”乐溪谷好脾气地说。
苏雅笠看了看手表,以一个行将开荒的愤青的眉目眺望四野,“好消息是,我们可以露宿荒野了。”
她看起来一点不慌,甚至好像是已经向荒野宣战之后,开始柴米油盐一件件思虑起来的态度了。邢墨雨也悠哉自渡得很。
乐溪谷被她说得一愣,顿时没想起来发脾气。
“别急嘛,又不是只有我们露宿荒野。”
发动机磅礴的声音好像刚走出了什么壁垒,此刻穿云破雨般传到他们耳中。
他们回头向苏雅笠目光所至的方向看去,一个姑娘速度跳上车,留下一道残影和一双冷漠的眼睛。甚至那双冷漠的眼睛也没有放在他们身上多久,很快就失了兴趣似的移开了。烟雾飘渺,姑娘点燃了一根香烟。
“靠。”
“哪来的小三轮?”
说着,一辆更威武的小三轮从他们来的方向驶过来。
苏雅笠二话不说站上路中央拦车。举一反三是这样的。
“大爷!”
大爷眯着眼睛瞅她。“干什么?”
“迷路了,带一程?”
“迷路了?不认识路出来瞎晃什么啊?”
乐溪谷蹭了蹭鼻子。
“话是这么说,我们来的时候以为到处有牌子嘛。”苏雅笠不慌不忙的说。
“你们要去哪儿?我看看我顺不顺路。”
苏雅笠指着那少女的方向,“去那边!”
“那附近倒是有旅社。这样,我把你们几个娃娃送到最近的旅馆,你们就下,可行?”
“好嘞,谢谢大爷。”
苏雅笠踩着车轮翻了进去。
“那俩二傻子,愣着干啥,上来啊!”
那俩二傻子正和曲膝乖乖坐着的苏雅笠面面相觑。
乐溪谷闻言不爽,又不知如何反驳,他看了看天色,一脸烦躁地上去了。
“丫头啊,跟你商量个事,”大爷大声喊,
“诶大爷,您说。”
“能不能叫叔不叫大爷?”
乐溪谷迎着风头和邢墨雨对视。一路无话。
“行啊,没问题!”
苏雅笠笑得真诚自然无所保留,笑得无所谓也无所畏惧。好像世上任何风和花与光与尘都不能阻挡她开怀放肆地笑。
她的笑中有种顺风顺水的市侩。但考虑到此人不久前把地图看错而带领他们沦落至此,更有可能只是掩饰了未烬的愚蠢,没心没肺的嚣张。
傻的吧。乐溪谷唇角一扯。再看前方的路上,那女孩儿就快跑得没影了。
他一急,身体前伸,“师傅,快一点啊!”
离了水泥路,这小路更狭窄且崎岖不平。
“急个蛋蛋,快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风的原因,老叔的声音越发的威严。
乐溪谷被吼得脖子一缩。没说出口的话死在喉咙里。
“前面那辆怎么那么快?”
一直沉默的邢墨雨忽然说,她纯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