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怎么还不走?”
李宴桥一惊之下蓦地抬头。
是个光彩斐然的女生,挎着一个枣红色的帆布包,五官轮廓清晰修净。
女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别回去对着对坐那个女孩。两个人看着同龄。
她脸上比四月的光容还要温柔的笑意没有因此断裂。临窗的漂泊树影是最好打光师。那种光彩是哑黯下去的,类似于香水月季的背面,但没有花瓣的纤维丝褶,是温润而光滑的。
这世上难得的是温柔灿烂,平凡而耀眼。
女孩也似乎刚刚回神,凝视着她的视线有些呆滞。
“找你半天了,你可真难找。”电话也不接。她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然而却先把自己逗笑了。“好在终于找到了。”
李宴桥低着头,用吸管搅了搅杯子里的红茶。
她是一路小跑着找过来的吧。所谓的光鲜亮丽,也许是因为皮肤上覆盖了一层薄汗反射的微光造成的印象。她穿着白T和牛仔短裤,最平常的学生打扮。
女孩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站起来就跟着她走了。
这是家颇大的奶茶店,下午两三点时候人不多。恰好一整个下午都没课,李宴桥便坐在长窗边发呆。
久静之下耳力一时间变得非同寻常。比如隔着透明玻璃风与树叶的摩擦声贴着耳膜过去,比如谁的手机刷着抖音,旋转的音乐和外面忽来忽去的踢皮球的声音滚落在一起。有个穿连帽衫的戴着耳机打游戏,手指动作激烈,沉默一言不发。还有服务员远远的耳鬓私语。
李宴桥总觉得他们的谈论和他有关。
“长得像那个谁那个谁……”“鼻子和下巴像……不过那谁没那么忧郁吧……”“没说气质啊气质……”
忧什么郁?
真是待不下去了。
李宴桥走到玻璃门前,正准备出去,余光带到了什么。他后退了几步,扭头看着右边靠里的位置。
“……念京?”
他声音不大,而那人几乎马上就回头了。
“哎,桥!”
“你那戴的什么玩意儿?”
李宴桥皱着眉,把他上下扫视了一遍。他头上戴着个像是渔夫帽的东西,身上穿了件花里胡哨的短袖衬衫,全身只有底下那条奶油色长裤算是正常。
“来,坐下说。我正想去找你。”
李宴桥绕到对面,心想老子坐了俩小时刚起来。“你来找我?”
“老实说,是来看我妹,我导航一看你学校正好顺路,就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顺便啊。
李宴桥两手揣在兜里,往后一靠,眼睛看着他,脸撇向一边,嘴向上一抽,一笑。“切。”
“我们生意人都讲效益最大化,你别管我来找谁,反正一趟能走两个人就是赚到了。”
李宴桥笑道,“学到了。”
他敲了敲桌子。“你不是走的复古风吗?这花花公子的打扮是怎么回事。这是你人格的另一面?”顺便那一眼看见桌上他点的茉莉奶绿,金黄软脆的蛋挞,还有个吃了一半的长得像舒芙蕾一样的东西,看着都甜腻得很,便又补上一句:“我记得你以前只吃那种现做的糕点,什么岁华芙蓉糕山楂密令枣……卖相都偏向古典,一块点心吃完都能背一曲离骚了。”他瞥了一眼那一坨将倒不倒的注空蛋糕。
“那是在北方。我现在在南方,要入乡随俗。”
“谁跟你说这边是南方啊?”
“别急,我知道你不习惯。你朋友在这儿呢,我还是我哈。”
“拉倒吧。我宁愿去找宋知寒。”
“找他做什么?喝二锅头吗?你找我玩起码还能下下棋。”
念京慢慢把那几样甜点都吃完了。
李宴桥看得挪了挪位置,“你不齁得慌吗?”
“还好,我不觉得很甜。”
李宴桥就不说话了,透过玻璃墙看着外边的樟树。树下有个麻雀一步一踩地走着,不知哪里来的猫跳过去,小麻雀一下就飞了。
“你妹妹喜欢吃甜的么?”
李宴桥看了看他,“周洛琳?她不吃。”
念京眼神淡淡。
“小时候有一次,她在外面玩回来饿了,看到桌子上有两个蛋挞。她吃完就说太甜了,以后再不吃了。”他顿了顿,“我怀疑她根本就不吃零食。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吃零食的习惯。”
“哦。”
“你怎么想起来问她?”
“我妹妹喜欢吃甜的,特别能吃。以前那个白糖啊,一大勺一大勺地拌粥吃,我们都怀疑她上瘾了。”
“那你们俩不愧是一家的。”
“糖吃多了对脑子不好。我以前也以为她挺笨的。但什么时候起来着,我发现她其实挺聪明的。她就上过几年学,我不知道她在学校里都学了什么,怎么学的,总之好像几年时间学完了人家十年义务教育的路子。可能是有一次我告诉她,你看啊,哥哥我在外面卖力挣钱,你天天只要坐着听听写写,这样你都学不好你说你能干些啥。她就认真了。老师跟我说,没见过这么上道儿、能走进去的小孩。还说她有很强的数学思维,甚至私下里建议我跳级。我心想,有些孩子啊,你一直看着他都笨笨的,他早已经在自己的领域里强大、发光。”
说了这么多,李宴桥是愣了一会儿的。原来他那个表情不是要听故事的表情,敢情是要讲故事的预兆。自他们有交以来,李宴桥认识的念京雅趣稳重,城府深沉。他话不少,但像这样自己絮絮从前的事情不多,难道糖分摄入多了还有这个副作用?
“可惜都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