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谢这座城市孕育了你。”
第二天,宋笙笙起了个大早,目的地距离他们住的酒店有些远,开车过去也快两个小时。苏源也跟着起,说什么也要跟着。
“有些事情,如果忘记了,未尝不好。”宋笙笙这样劝道,她承认,她是自私的,自私地想让苏源再也想不起那段往事,少些痛苦。
苏源伸手去捏捏她的脸安抚她的紧张和不安,他倒是情绪轻松,“我该去。无论是作为曾经我的祖母还是如今你的奶奶,我都该去看看,这是礼貌。”
宋笙笙最后还是点头妥协,于情于理,她其实都没有反对的理由。
盘山公路弯弯绕绕,把不晕车的两人晃得头晕眼花。山上风大,刚刚下车,苏源就被吹了一个机灵,一些沉睡的记忆也随之被抖落出了些边角料。他好像看见了一滴眼泪落地溅起尘埃,好像听见了悲恸的哭声。
宋笙笙晚他一步下车,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地愣在原地,用一秒收拾自己担忧和不安的情绪,走过去帮他整理一下衣服,只说:“山上风大,别着凉。”
苏源顺势牵住她的手,握住紧了紧,沉默着没说话。
进了墓园,还有一小段山路要走,里面有一些来探望亲人的家属,他们抱着一束菊花提着新鲜的水果。苏源低头看了看两手空空的他们,宋笙笙知道他在看什么,莞尔道:“没那么讲究。”
“可……”苏源显然觉得这样不太好,历年来的祭祖传统他还是记得,“门口有卖的,不如我们买一点再上去?”
宋笙笙为神,再不济,年龄也大过这里任何一人,她若是祭拜谁,人家反倒受不起。想着只是带苏源过来看看,也没注意那么多。眼下苏源提了,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苏源怎么也是晚辈,又没有她那层特殊身份,确实该有所表示。
花是苏源献的,水果也是苏源摆的,做完这一切后,苏源鞠了三躬就乖乖站在宋笙笙旁边,只静静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老太太慈眉善目,笑得和蔼。
“有想起什么吗?”宋笙笙问。
苏源如实讲了刚刚下车时脑海里闪过的片段画面,他说:“反而到了这里,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宋笙笙转过身去抱了抱他,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在墓碑前蹲下来,用手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她跟人唠嗑一样,说:“奶奶,我找到叁叁了,今天,他也来了。”
“你放心,我们都很好。”说着,轻松欢快的语气染上哭腔,她一眨眼便是一滴泪。
原以为,情绪崩溃的会是苏源,却不想,宋笙笙不惧生离唯怕死别。
因为不见就是再也不见了。
苏源跟着蹲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她说:“奶奶也会很好。”
“渝州晴了七日,那天下了大雨。”宋笙笙仰头眨了眨眼,企图把眼泪收回去。七天,其实又何止七天。
宋笙笙这一千年多年来,其实没有正经经历过等待死亡,就连当初傅云景病故,她也没有陪着走完全程。彼时她在长安主持家里大小,傅云景在江南处理生意。长安距离江南千里,她接到信件后千里跋涉不过只见到了弥留之际的人而已,那人问她,“悔否?”又同她道歉,叮嘱她别犯傻,托她即刻去办些事,待她回来,便再无生息。后来,她陪祖母走完最后一遭,才明白过来他大抵是不愿意让她见到他断气的那一刻,怕她难以承受这样巨大的痛苦。
她想啊,傅云景怎么这么狠,连这些小细节都照顾到她了。他那一生,未曾讲过半个爱字,却每一件事里都填充满爱意。
从此以后,她遇到每一件相似的事情,都会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曾经有人在某个不经意的点帮她规避掉了这么多的苦。
“我把她葬在渝州,梦里长安下了大雪。”
苏源将不住掉眼泪的人抱进怀里,让她埋在自己肩膀上肆意哭泣,“谢谢你,陪她走完最后一段。”
谢谢你,弥补我的遗憾。谢谢你同她好好说过再见。
“原来这么痛。”宋笙笙说。
原来见证这一切,这么痛。
我知道这有多痛,才自私地不愿意带你来见一见她,好像你保护我那一辈子一样保护你,因为我冥冥中体会到了当年你的心境。
我有恨,恨我救不了任何人。
祭奠只是今天的行程之一。苏源恢复了一些记忆后依旧情绪稳定,稳稳地牵着还红着眼的宋笙笙下山,开车去了另一座山。
都说狡兔三窟,宋笙笙带着苏源在山里左拐右拐地找自己家的门。
“你不会忘记自己家在哪了吧?”在山里转了两圈,苏源看着有点茫然的宋笙笙,忍不住幸灾乐祸。
宋笙笙伸长脖子在竹林里四处望了望,挠了挠头说:“不是!这边最近修缮了景区,有点变样了。”
苏源还在笑,宋笙笙没好气地拍了拍他,说:“那不是为了躲门票,谁走小路啊!”
苏源直接笑出声,微微弯腰牵起企图找到正确方向的宋笙笙的手,带着她原路返回,“门票我买,我买。”
“哪有回自己家还花钱买门票的啊——”宋笙笙垂头丧气地跟他在身后,忍不住撒娇抱怨。
明明找不到回家路的也是她,她还跟人撒娇抱怨。
“走啦,小撒娇精。”
宋笙笙的家确实有好几个入口,但因为后世修庙,能堵住的都堵住了,现在近一点的入口在寺庙内的大雄宝殿内。
非周末,寺庙内信徒和游客都不多,不过这边倒也不算出名,人多时也没有多少人。小和尚是新来的,见宋笙笙戴着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又见她牵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戴着黑色口罩穿了一身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