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孟娴和小皇帝每日奋力读书学习,参与政事。孟娴虽神识强大,也难敌宫中藏书万卷。
孟娴曾以为,上个小世界三天三夜学会医术已是她这辈子最勤奋的时刻了,不曾想这个世界还有整整七层的藏书阁等着她。
为政者,不仅要博采众家,通晓古今,还要知晓每一寸国土的气候风物,更别提各项繁杂的律典、税制、军制,复杂盘踞的世家关系。
庞杂无比,不一而足。
总之,孟娴着实苦读了好一阵子。小皇帝更惨,披星戴日的苦学,脸颊都瘪了下去,进度还不到她的十分之一。
想起从前天极上神讲故事哄她学东西,再看看如今崔折澜满脸的倨傲,流水一样的书送进来,同样的话不讲第二遍。
孟娴同情自己,更同情小皇帝。
她毕竟是孟婆,神识强大一遍就足以领会,小皇帝却是实打实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于是她便私下再给他讲上第二遍、第三遍。
崔折澜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因政务繁忙,他被准许留宿宫内,足足半个多月,孟娴都没见他回过家。
这日夜里,给小皇帝补过小课,孟娴满脑子“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睡意全无,在宫中夜游。
见御书房依旧灯火通明,忽地想起任务来,近日里,孟娴已将崔折澜性情摸得差不多,也是时候试探一下了。
崔折澜披衣坐在在御书房下首的桌案前,以手支颐小憩,连月不歇,他实在太过疲惫。
低垂的视线里,一袭华丽的鹅黄色宫装裙裾出现,崔折澜淡漠地抬手一礼,道:“公主殿下。”
纤手落下,一大碗色泽诡异、幽紫色还闪着金光的液体被放在案上,孟娴柔声道:“崔相辛苦了,用些汤吧。”
崔折澜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碗东西:颜色诡异,闪光,似乎还有些冒泡。
一向自信的人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间,确定并非自己过于困倦而出现的幻觉。
“安娴公主。”他黑着脸,沉痛道:“就算课业重了些,也不至于要毒死臣吧?”
孟娴迟疑:“倒不是因为课业。”
看着这已近午夜仍旧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一力承担绝大部分政务还能连续半个多月不休息的凡人,孟娴的内心是有几分敬佩的。
她想崔折澜早些死,一是任务,二是惜才。
这样的人,活着实在太可惜了。
浪费。
早点死来地府,怕是陆判官和曹主簿都要为他抢破头。
而且崔折澜如此热爱工作,做鬼之后不饿不困,连续伏案十二个时辰都不在话下,岂不是正合他意?
崔折澜气的手都抖了:“臣为大召江山呕心沥血,深夜仍伏案于此,公主毫不怜惜,竟还……”
孟娴看他神情不似作伪,惊道:“你不是自己喜欢的吗?”
“呵!”
崔折澜一声冷哼,推开奏章,拂袖而去。自此再不留宿,而是每日按时上下班,剩下的奏章就由小皇帝自行批阅。
小皇帝书还没有读完,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不敢和崔折澜呛声,就每日泪眼汪汪的喊“皇姐”。
孟娴心里明知这一出是怎么来的,对自己惹出的祸事分外心虚,白日里便尽量多的帮他批阅奏章,给他辅导功课,晚上则…跑出宫去,回自己的公主府歇息。
安娴公主这身份已然及笄,作为最受宠的嫡出公主,她的府邸又大又舒服,搬了把躺椅闲适的躺在花园里,孟娴心里对小皇帝的那点不忍逐渐烟消云散了,心里嘀咕着:
皇姐只能帮你到这了。
男儿当自强。
一时间,孟娴竟是和崔折澜一样,过上了按时上下班的日子。
崔折澜脾气虽大,却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就连这撂挑子,都撂的很有技术。
有白日里他和孟娴的帮衬,小皇帝一开始磕磕绊绊,后来便逐渐适应了过来,不但能批阅奏折,还能参与小书房议事了,对于很多政事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又一次,在小皇帝不舍的目光中,二人决绝地离开御书房。
出宫的路上,崔折澜看出了孟娴的不忍心,难得出言劝慰:
“年纪再小也是皇帝,在其位谋其政,这是陛下该做的。”
孟娴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一想到是因为自己送汤,才导致了这一天的提早到来,难免有些不忍。
“我还以为你会把持朝政久一些。”
毕竟这人一眼看去就心机深沉,很擅权的样子。
崔折澜一声冷笑:“就许公主殿下躲懒,微臣就活该劳碌吗?”
孟娴小声嘀咕:“大权独揽,心动也是人之常情。”
她在冥界看过那么多的亡魂,对凡人的秉性也算有些了解。不乏高风亮节之人,更多的却是乌合之众。
更何况,有所求是人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君臣之间,权力的平衡是永恒的难题。
“安娴公主就不心动。”
崔折澜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嘲讽道:“公主殿下人懒手散,鱼食都抓不住,又哪里抓得住权力呢。”
“……”
孟娴想起那一瞬间的怔愣和糊了人一嘴的鱼食,气闷不已。
伸手抓向那官袍下的手臂,用力捏住,咬牙道:“让你看看我手散不散!”
“嘶——”
崔折澜停下,半掀起袖袍,小臂上淡青色的五指印清晰可见,边缘还泛着可怜的红晕。
孟娴愣住:“你也太娇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