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延颤抖着声音,直呼大名。
他噔噔几步快跑过来,眼眶红的仿佛马上要落下泪来。
王君延已然知道了皇上要提前收税粮供给军需的事情,苏湖两地向来是粮食主产区,每逢遇灾或是战事将起,从这两地调粮是常有的事,但这水灾瘟疫的一顿闹腾,还要赈灾大臣“顺道”收粮,分明是没把湖州百姓的命放在眼里。
崔折澜能解此难题,他与湖州百姓都要承情。
“拿着,算我的。”
王君延用力把银票塞进崔折澜手里,又道:“不用上碑,如你所言,做我该做的。”
崔折澜点了点,留下了几张,又把大部分塞了回去,笑道:“知府大人高义,只是……”
他上下打量了王君延几眼,摇头道:“还是留些钱给自己买两根棒骨吃吧,壮壮身。”
王君延是典型的江南书生模样,文文弱弱,身量不高,又瘦的一把骨头,更显弱小。
他闻言气的跳脚,怒斥道:“崔折澜!你几岁了?还拿这个说事,当年小澜山诗会……”
崔折澜面色一变,急急拉着孟娴就走,边走边大声嘱咐:“藏好私房钱就快出来,别叫义商们久等。”
他声音清越,音量大到把王君延完全盖过,孟娴凝神去听也没听清小澜山当年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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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地处江南中部,地富人足,又有水运之便,商贸十分繁荣。
听闻左相亲自主持建庙立碑之事后,富商巨贾纷纷从州府四面赶来,崔折澜他们光是面见一众富商就花了足足三天,一时间各家明里抬价暗里较劲,都拿出了鏖战的架势。
毕竟是祈福攒功德的事情,崔折澜本意也只是募集赈灾和边军所需,故而为募捐金额设置了合适的上限。
诸位身家丰厚的大商人们纷纷顶着上限出资,有粮的出粮,有钱的出钱。
单拼家财是拼不过的,有几位思路奇绝的,便在此基础上加码。
一个田产颇丰的大地主说心疼百姓们耕种辛苦,把自家农庄的农机和畜力拿了出来借给百姓,王君延发现这农机十分新奇,节省三成畜力的同时,效率还更高。
崔折澜当即拍板定下此人,索要了农机图纸称会署上他的名字献给皇上。
还有一个主做丝绸生意的富商,看出了此番主要是筹措粮食,粮商大占优势。
他当机立断派儿子去了趟北边的长兴,打下价格谈好生意,用顶着上限的银钱数额定下了大量粮食,直接送了提货单和尾款过来。
长兴在回京的必经之路上,这人办事妥帖又有决断力,崔折澜自是欣然应允。
此外还有不少给崔折澜、孟娴甚至是王君延私下送礼的,都被一一驳回。
知晓了风头的地主豪商们只好大力在“义商”两字上钻研出奇,竟意外的使百姓们得了许多实惠,一时间对修建神女庙的决定交口称赞,参与修建的百姓们热情极高。
听说会记载本次疫病治愈的过程,供奉神女和那口救人无数的大锅,一些曾受恩的百姓甚至自带饭食来帮忙。
在各位义商的赞助和百姓的同心协力下,四时神女庙很快落地建成。
落成那日,孟娴和崔折澜亲自剪断红绸,上了头香。看着那个酷似自家小伙伴的大锅,孟娴上香的手都有些不稳,心里颇觉怪异。
等进了主殿内,孟娴更是无语的发现这个四时神女竟和自己七分相似。不由得一边上香一边在心里向这位同僚告罪。
为你谋些福利已是难得,长什么样子就不要计较了。
反正不管塑像长成什么样子,只要权责符合,香火和祈愿便会尽数传达到。
毕竟凡人不曾见过神仙,在他们的想象中神仙简直千奇百怪,弄错长相性别等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甚至在一些地方连物种都会弄错,塑的不成人形。
如今冥界的新阎君,曾经天界的祈元战神便是如此。
曾有一小世界的草原民族为他塑战神像,青面獠牙,赤发髭须,满身横着长的腱子肉也就算了,还赤身裸体,仅在腰间围一草裙,身后拖着一根长长的虎尾。
这个草原民族十分尚武,全族老少每日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那尊战神像虔诚祈祷,搞得祈元战神想忽视都不行。
云栩上神知道这事足足笑了好几年,并慷慨地将其传遍了天界与冥界的每一个角落。
上过香孟娴和崔折澜便退隐了,将神女庙留给热情期盼它的百姓。
路上,孟娴将那草原战神的事玩笑般说给崔折澜听,没想到崔折澜不但没觉得有趣,还一脸沉重,眉头深深皱起:“我总觉得见过这尊虎尾战神像,既丑又憨,让人无奈,又有些许难过。”
这倒教孟娴有些茫然了,先不说这事已过去有一百年多了,而且……
整个天界和冥界,看到都是发笑,还没谁会觉得无奈甚至难过的。
难道是他们这群神仙太不友善了吗,尽是幸灾乐祸之辈。
孟娴困惑不已,陷入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