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然,因此巫族千百年来安于一隅,封闭自守,依然平足祥和。
可是,这个书册里的官方说法不久就被推翻了。
当歧兰好不容易找到巫族的入族管理处时,他们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废除身上的所有修为。
歧兰第一次去测初始因律,结果是七十二重。明明灵脉封闭,灵力尽散,他竟然直接被拉入黑名单。
后来他才明白,初始重数太高,一眼就被看出没有彻底废除修为。但幸好,他又见到了当时巫族与修界的联络负责者,曾经的恩人,上代巫甲神司。
巫甲对他说,停滞阻塞的船舵已经开始松动,星星之火即将燎原,若他愿意来上一试,定不负这折彗之名。
歧兰问,这是占卜的预兆吗。
巫甲只是用颤抖的手把着白须,舒展皱纹摇了摇头。他说,是过往的陨落和后代的新生,是有心无意的因与果,是余生不能亲眼所见之憾。
两个月后,巫甲神司薨逝。继承其意志的属下,一位同样德高望重的老者继任。
又经过半年的考察,歧兰以三十重因律者的身份顺利进入巫族。听说最后是一名接管修界联络的新任神司批准的。
他可不会在巫学部老老实实读书上课。天际的火或许会渐次淡去,留下的却是永远的光与热。
既然机会就在手边,他便要查那祸妖之事,嫌犯的身份和去向,太虚联盟和巫族的关系,从这里探知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再做一些像是外来者会做的事。
他仗着自己的高重数因律,去找了新一任的巫甲神司,谋了个代理神官的职位,又知道了一些足以颠覆全族的秘密。
他正打算去拜访那个关键人物的时候,他就自己找过来了。
宽敞却简陋的办公室里,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和巫庚神司悠闲对坐。
少年说,巫庚神司也是知情人,你们先认识一下吧。巫庚神司通晓药理和医理,就差修界的灵丹灵药了。
歧兰和巫庚先交谈起来,眼睛的余光却不时放在那名为巫阕的少年神司身上。明明看着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存在感却无比薄弱,仿佛转开眼的下一秒把他忘了也不奇怪。
但他原是元婴修士,很快就克服了这种感觉。
那天玄衣老者在夕阳林间的背影掠过脑中,还带着别的什么记忆,却连一点影子都捕捉不到。
等他们聊完正事,歧兰朝巫阕道谢,能够批准他的入族申请。
巫阕却说,留仙宗的景色很漂亮,没有那次的拜访,也不会有今天的他。
歧兰没听懂,以为他以前到留仙宗做过客。
后来,他知道了,巫阕从留仙宗长老折损寿命与修为的禁术中得到启发,只要修习仙术,说不定就能聚集气运,增长因律,最后改变命运。
他们在暗阁里谋划,一个想让外界的人学习律术,一个想让巫族人学习外界术法。
荒谬,却又完全合理。
这么想的他们都是罪无可赦的恶徒。
他问巫阕,你想救那些穷途末路之人,那么你自己呢,不会律术,修炼还慢成那样,是怎么回事?
巫阕异常镇定地告诉了他答案。歧兰觉得,这简直可以列入巫族怪谈精装本了。
歧兰一直都认为,除开多重身份和异想天开的大话,巫阕也是个奇怪的人。不论是他稀薄的存在,还是比别人慢一拍的反应,那无表情和寡淡的脸,察觉不到波动的情绪,却没能阻拦他逆反的步伐,他要把这深井的口开得更大,让族人看到更宽广的天空。
他无奈地说,我哪是什么高瞻远瞩之人,更不是慈悲无垢之人。我都是为了自己。
他的神司生涯总是波澜起伏、惊心动魄,而那些奇怪的迹象居然也有所缓和,就像是空洞无物、缺乏生气的躯壳在逐渐被什么填满。
可是,还不够,想要变得正常的话,想要变得更强的话,还需要别的猛/药。
直到一天,巫阕和他提起在书馆里遇到的女孩,他差点没被一口茶呛死。
“你笑什么?”现在的巫阕也会皱眉了。
他说,他要去会会那个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闲得没事干。”现在的巫阕也会骂人了。
他真的去了。然后见到了另一道流星,静静地降落,却点燃了整片天幕。他妄想伸出手去,却根本捉不住那远去的光火。
……
第二次来到太虚联盟,他的身份无足轻重,他的人也无足轻重,一切都像是早已安排好的戏,按照自己的台本缓缓进行着。看台上有熟人也有陌生人,神情各异,不见真心。
他明白了,三年前的祸妖之事,可不仅仅是找到罪魁祸首那么简单。他不过是随意指认的替罪羊,三界的挡箭牌,神殿的垫脚石。
何不让他们如愿以偿呢?于是他将计就计,在这绝望的狱寒叶寻找希望。
从这井底,再来到这牢底,他依旧是那仰望高空之人。
只是,不知不觉间,他也抛弃了擅长的保全之道,大胆放手,孤注一掷。或许,他也看到了前方即将燎原的点点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