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将整个上层客院都围了起来,大热天依然穿着轻甲腰挎长刀站得笔直,皇帝的马车在院门口停下,皇帝和随行的内总管从马车上下来,后面的马车里也跟下来两位大臣,另外还有两位带着宽沿帷帽的将军下马跟上。
皇帝这一行一共六个人,方丈带着负责这一层的知客僧慧圆大师一起迎接皇帝驾临,当然还有居住在这一层的贵人们。
也是这时候时回才知道,看似安静的一众客院中还真住了不少人,不过除了少数几个在前面,其他人都是远远留在后面。
时回就是那少数几个能站在前面迎接皇帝的人之一,当然作为太子外家目前唯一在皇明寺的家庭成员,司南也在前列,还正好就站在时回的身边。
时回和司南两人都在服丧,按理来说是应该回避,但是皇帝都不介意,其他人跟两个小孩子能说什么?
方丈大师们是世外之人所以不行大礼,后面跟着的众人正要行礼皇帝就喊了不必多礼。
时回弯下的腰立刻直了起来,感谢这个时代不流行跪礼。
下跪可比弯腰有压力多了。
“永安?”皇帝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俊美老帅哥,正直年富力强,看着也十分的面善,这会儿看到豆芽菜一样地时回,微微皱眉,特别是对上那双因为消瘦显得格外显大的眼睛,声音里多了迟疑。
他记得永王过世之前他还在时淳的病榻前见过这小姑娘的,那时候虽然脸色也有些苍白,但一看就是一个十分健康的姑娘,怎么短短半年,人就变成这样了?
“永安见过陛下,陛下福寿安康。”时回在记忆里捞了一点自己进宫时的礼数,依葫芦画瓢照着做了。
第一次正儿八经行礼的时回虽然没出大错,但是细节僵硬做的并不好,实在不像是从小就频繁进宫的高门贵女。
但这个时候谁会在意她行礼的姿势是否标准流畅,不但皇帝脸上透露着不可置信,另外四位大臣也是一脸吃惊。
这位永安公主从小性子就比较犟,脾气也火爆,再加上她身份高,在整个京都都是横着走的,后来永王回来也没有过多约束,反而日常爷孙俩满大街溜达,满朝文武少有没见过这位公主的。
在他们印象里,这位公主可熊了,有她在的地方必定鸡飞狗跳,当然也从侧面证明这位公主的身体非常健康,能跑能跳年纪小小就能跑马,大家平日里不管心里怎么觉得小姑娘闹腾没规矩,在面对皇帝和永王时都要违心夸一句,真不愧是大将军的孙女,未来说不定是位巾帼英雄。
但现在看看这位公主成了什么样,枯瘦如柴,两颊凹陷,看上去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高家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吗?怎么短短的日子把小姑娘养成这个鬼样子?
这要是让永王知道了,怕是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朕哪里还能安康?”皇帝上前一步,双手虚托在时回身侧,不管是真心还是演戏确实表现出了足够的震惊和愤怒以及心疼,“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短短瞬息之间皇帝心中已经有数个阴谋论略过了,实在是时回的样子太过吓人,以至于皇帝都有些语无伦次,随后眼角一瞥就看到另一个差不多瘦的麻杆,表眼前一黑:“你,你又是哪家的?怎么也这个样子?”
能住在这一层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高门中的高门,这是谁家养的儿子,怎么能把儿子养成这样?
真是,真是荒唐!
皇帝虽然不是很清楚内宅的具体手段,但是他又不傻,年少的时候他也是跟着父亲四处征战的,看过见过的多了去了,什么样的奇葩事情没听见过。
本朝虽然重视仁孝,但并不是严苛不知变通的,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大家心中都有默契,大人服丧那是实打实的,但是还没有成丁的小辈,不管如何也不会按规矩折腾。
不然死一个长辈,下面大大小小都整得半死不活,这到底是孝顺还是不孝顺?
所以都不用想,这少年定然是家里不怎么管他死活的。
“回陛下,家父临川侯世子高敏,小子排行第三。”司南扯了扯嘴角微微弯腰双手抱拳回道。
“……是你啊。”皇帝微微一愣,仔细打量司南,“你就是和太子同日出生的那个孩子?倒是有几分像你姑母。”
“谢陛下夸赞。”司南微微一笑,心里冷哼:那可不,也就你眼睛瞎被骗得团团转。
“你……罢了,你们俩先回自己院子歇着去吧。”皇帝既然记得司南,自然也想起了这个岳家侄儿的身世,心中叹了一句高家内宅看来并不安稳,转头又看向时回……
不,这已经不是不安稳了,简直是乱套了,好好一个姑娘才多久就养得要死不活的,这要是有个万一,他要怎么面对满朝文武大臣。
哦,开国功臣的遗孤被皇帝岳家养死了?!
皇帝:朕还要不要脸了!
高敏这糟心舅兄真是废物在世,本来就没什么本事,但好歹守本分,但现在看来家里一团糟糕,本不本分的还真不一定。
皇帝再一次怀念死掉的亲岳父,也就是已经仙去的皇后父亲,原本的承恩公和临川侯世子高遇。
若是高家当家的是他那位岳父大人,也不至于呈现在这副鬼样子。
现在的临川侯父子,一个糊涂一个无能,第三代也很平庸,太子也好三皇子也好,竟是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皇帝扔掉心中的烦躁,外戚太盛不好,但是烂泥扶不上墙也是愁人。
不过眼前这个少年倒是让皇帝有些刮目相看,这么点年纪的少年,还是不受宠爱的庶子出身,见到他还能这么从容可见心性坚定,是个不错的苗子,可以留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