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开心快乐的模样,淘气天真,除了上山下水,满山遍野无所不能,从来无忧无虑。读着三途的小学校,剩下的时间就是玩饿了吃,吃饱了好睡,睡足精神窜出去玩。知足常乐,未有过顾虑。
有一天,她突然沉静下来。仿佛一瞬长大。眼神冷静坚定,看着阿妈。告诉她她也要入伍。
阿妈叹息一声,你的那些哥哥们都入了伍。如今剩下你,陪在我身边不好吗?
她手握筷子抿着唇不说话。
沉默里能听到头顶灯丝烧灼般的声音。阿妈将一筷子菜夹进她碗里。闷声说,吃饭。
于是不久后。阿妈送她到车站。她坐上去军备区的列车。她将在那里作为军事学生进行理论化教育,成为军事学校的学生。
而在那里。冬雪初化的清晨阳光里。在开头杜鹃花的小道尽头。有他们南境最雄壮汉白玉的大礼堂。高而开阔的石阶。汉白玉石柱高大巍峨。上面雕刻着金穗与太阳。
她听说,那天大礼堂里进行的典礼会有许多人到场。她便想着去看一眼。
她从零落低矮的石楠,杜鹃的小灌木丛中间的黄泥土坡爬上去。她路过□□黄泥残草的土坡,巨石边开着杜鹃,玉兰和残梅还有隐隐的留香。金色阳光挥洒下来。当开阔的礼堂广场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也就在那时看到阿哥与他的战友们一起站在石阶前。从广场到礼堂前,有许多人来往,又有人驻足下来交谈,因为这些人的到来,那里显出与往日不一样的庄重肃穆。
而她的阿哥那时穿着他白色镶金边的制服,金穗横跨在胸前。手套如雪洁白。在初春化雪的阳光里,熠熠生辉的他转身向她,遥遥的,戴白色手套的修长手指,向她招了招。
她知道她能在那里见到他。只是未想到第一眼便是。第一眼便又是在从未如此正式的场合,见过如此正式的他的真人模样。他的腰杆笔直,容姿挺拔。他代表地方军区来参加会议。
在公开的场合,她急切地向他行了一个生硬的军礼。她也已经是军院学生。
那天。汉白玉的大礼堂照耀在璀璨的阳光里,反射着纯洁白亮亮的光。因此,那时世界敞亮。明媚堂皇。
她看着他。他笼罩在金灿灿的太阳光下,仿佛那是他自生的耀目光辉。她自己也倍感洋洋暖意。她的内心无比喜悦满足。这便是她自小仰望追崇的梦想。她一生活力迈开奔跑的脚步,就是踏着他前行的方向,追逐仰望。这自然便是她信念所生之处。是她心底里阳光灿烂的出处。
她永远会等待。等着见到这个阳光里的人。为了这样的他,她原无妨一辈子天真烂漫。
那时能与他并肩站在大礼堂前,她让他看到她无比得意,她难掩兴高采烈的模样,她还说,阿哥,你等着我吧。过不久,我便要追上你。
阿哥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他牵起她的手,他的手套柔软细腻,他笑着说,好,那我等着你。
那时。这些便是她的快乐。
她全心全意,心无旁骛。对一切充满希望。
满怀希冀,又拥有无比自信。她的同期都认为她是乐观自信,坚强可爱的姑娘,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是一个可信赖的战友。她也成功获得一张新兵菜鸟预备役卡牌。终于带着那张通行征离开学校,发往军区,实习入伍。只等通过实习期,她便是正式兵士。
为了庆祝她的初步成功,为了欢迎她的到来。三途的那些哥哥们早早地在食堂等着她、迎接她,并为她安排大大的接风仪式。
等她到了食堂,与他们接上头一看,也不过是占了一张圆桌,他们这群人打了饭一起坐下吃个饭而已。
但这些都不重要。能叫她和他们都无比开心的事情,是她瞧着他们在食堂里站着,几个英梧大汉,不用他们说什么,看他们表情肢体,就能够体会到的,他们见着她穿着军装到来时,他们的喜欢与骄傲。
他们在比平日略为热闹喧杂的食堂里齐排站着。她走过去由他们一一检视并一一夸赞。
她心里想着他们真像手足无措含辛茹苦的老父呀。
他们围着他们圈起来的圆桌坐下。面前是各自打的一份饭。
他们边吃边劝慰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但有他们在,他们会为她撑腰打气。
何况,他们不行,还有老大在。
是呀。阿哥没来。
那时三哥哥说,等会大哥就到。再过两个小时,他就要出征了。两个月内是见不到他了。
她嗯了一声。
南北两境的战争,已经持续了近两年。如无意外,这将是他们获得最终胜利的最后一战。
她抬头越过喧闹的人潮看向大门。如果阿哥来,她一眼就能看到。
头发已银白。神情坚毅冷漠。一身旧军装。三十岁。
她站起来。他的脸上已显出沧桑憔悴。虽然打量注视着她时,眸中含笑,但眼里已有疲惫。
上一次见他,就是在学校里。在残冬清新冷冽的空气里,他头发未白,黑发青葱,清俊英朗。招呼她过去,笑着问她怎么在这里。温和沉静,言笑盈盈。她如此欢喜。
她迎上去与他拥抱。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心内怜惜,又有恐慌。这个一直在阳光里的人,仿佛有阴雨要来。她心里隐隐觉得有被违背约定的生气。她一如约定,仍是纯真烂漫的女孩。而他原也应该继续开心明朗。因为他需要维持作她的光。但如今为何如此沧桑疲惫。是因为战争,还是因为“阿嫂”的牺牲,他的爱人离他而去。
即便如此。她也仍然宽慰妥贴。
毕竟两国战争。毕竟他失去了他爱的人。无论经历什么,他的怀抱仍然有温度,心跳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