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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2 / 3)

淡的。

他蹑手蹑脚上床,柔柔把胳膊从她腰下肘窝掏过,把轻飘飘的她捞在怀里。立刻像抱了个小火炉在身上,他坐稳了低头去她唇边试一试,呼出的气火热。再去贴她的头,热度反复了。

可她睡得像个孩子,他不舍得吵醒她,也不敢叫人。盘膝坐着把她拢在怀里,她就像若干年前一样,睡在他怀里。

那时他们的第一个孩儿小阳春刚走,她还怀着永琏,想哭不敢哭,欲恸不敢恸,她把自己憋得像个木头人儿,他放心不下,就把她搂在怀里,抱着,整夜整夜不撒手。

后来永琏和永琮出事,他再没抱过她,连见都不敢见她,两个儿子,她都没见到最后一面。他怕她问,他怕她伤心,他更怕眼睁睁看她伤心,无能为力。

共过苦的人,因那经历太惨痛,反而怕了,不愿再第二遭饮苦。他只能回避,走到长春宫再拔腿就逃。

今儿他又有了别的怕。她,富察酉酉,有一天不再等他,或者她也跟儿子们一样……

乾隆给自己的念头吓坏了,他摸着她的手,把手指一根一根间进她的手指,纠缠妥当,叫她:“酉酉!”

她听见他叫她,醒转来,小声对着他喃喃:“我替他。我替他。”说了一大串后,她搂着他的脖子,头垂在他胸上,一个劲儿说,“我们在一处,我们在一处。”

嗓子一直哑着,甜软的声气像被铰破的缎子,一丝一缕不聚堆儿,听得人好像给细绳儿剌着那么难受。

两次嫡子去世的痛猛然一起锥他的心,以前躲着避着不想面对的丧子之痛猛拍过来,他像被高崖上的落水浇扑了一样浑身冰凉,心里更疼。

她的手紧紧勾着他的脖颈,勒得他生疼。他才猛醒她魇住了,她没醒。

他拍她的背,叫她:“酉酉,醒醒。”她一点反应也无,眼泪汩汩从眼角涌出,他用脸去蹭她的脸,双手在她细瘦的背上轻轻拍着,兜着她在胸前晃,叫她的名字:“酉酉!”

情急时的反应最真,他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比起她,他的伤感、不敢面对都轻飘飘地不算什么。没有她,他怎么办?

早上还要斟酌要不要满足她,给她摸摸脸,这一下他明白过来,不用斟酌,他紧扣着她的手,把她的手背贴在颊边:“酉酉,醒醒,给你摸。”

使劲把她抱在胸上,直到心贴着心,他觉得她的心还跳,胸上仍有微微的起伏,他感到她身上的活气儿,才有些心安。

若是有法子让他回到今天晨间,他愿意拿天下换,换他回去,听到她说要摸摸脸,便一口答应,捧着她的两只微微粗糙的手,贴在脸上。

若是能回到昨夜,那更好,他愿意用天下、权势、威严,所有,他所有的所有,换他没对着她的后背哼那声“喜绕”,换他没躺了片刻又让她起床帮他穿衣裳,他拂袖而去。

“喜绕”是多大的天雷,彦儿在身边这个雷就一直在,可是金川战事不平,彦儿和福贵人都不能处置;她昨儿汗身子起来晾呼就是今儿起病的源头。

“主子。”她已经说不出话,费尽力只吐出这句。

“酉酉。”他也说不出话了,他甚至想哭。

“我渴,主子帮我倒口水喝。”

他转头想喊影青,可那名字他厌恶,还没说出口,皇后尽力用手指头捏着他的,说:“主子,别叫她们进来。”

多难得,只有他俩,太后不在,嫔御不在,甚至连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不在,只有他俩对着。她简慢些、他对她放纵些,也没人盯着、讶异。

喝过水,她靠在引枕上,盯着他,说:“主子不抱我嚒?”喘息一阵,又说,“刚抱着我,我很受用。好像很多年没这么抱着我,也没这么抱着我们的孩子……”

他忙把她重新搂在怀里,不知怎么的,竟然抱在怀里就眼睛发酸,喉咙发紧。

皇后伸手在他下颌蜻蜓点水一样点了一下,说:“刚做个好梦,梦里什么都有,所有的遗憾都弥补了。他们……”她说着也哽咽,顿顿接上,“他们三个,都在。”

他知道她说的是那三个孩子。像拍小孩那样拍她的背:“以后还有!等好了,我们再生。或者不想生,你抱一个来养。”

“养在长春宫嚒?奶娘也一起住在长春宫?早上听小儿啼,晚上听小儿啼那种养?想抱,一伸胳膊就能接在怀里那种养?”她说得眼睛放光,“我总想要是永琮这么长大就好了……”

他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永琮长得跟主子一模一样,我瞧他就跟瞧主子似的。其他阿哥公主也有像主子的,眉眼鼻子嘴巴,顶多像一样,他怎么处处像你。”她捋捋他肩上那道褶,仍是沾了她的眼泪的那件袍子。

“是不是因为怀胎时我总想着你……前头三个,你还常陪着我,到永琮,除了在太后那儿,我总也看不见你,所以尽力想你,看到日头影儿想着你,看到云彩也想着你……”

“如愿长得像你,真好。”

“我们还能生嚒?”她当真憧憬,勉力凝神望着他。

“能。到时候我一直陪着你,你瞧着我,生个娃娃也像我,男娃娃英俊,女娃娃就眼睛略小些……”一句逗得皇后竟然笑了,说:“那就是我们满人长相的姑奶奶,也是好的。只要像你。”

“一直陪着我,不会失约?”就跟前儿晚上那样,说要来又不来,害她空等一晚。

他摇头,摇着摇着贴到她脸上一吻。

“不会从别人那儿来,累的到头就睡?又或者半夜叫人伺候穿衣裳,打扮停当去旁人那儿……”她说不明白是伤心还是累,说不下去,后脑勺枕在他手掌心儿一直喘,这事儿说出来显得更加不堪。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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