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却还是停留于平稳无波的河面上,没有回头,“除了深爱你的父母。”
“可即便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有时也会以爱之名无意间伤害到你,更别说是和你毫无关系的走在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了。”
“森医生与我,就是衣食无忧的大小姐与即将饿死的流浪汉,她给了乞丐一块面包得以让他熬过严寒酷暑,不至于饿死在路边,被当作垃圾处理掉。”
“太宰,你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吗?”女孩轻声询问,“你知道啃食垃圾是什么滋味吗?”
他不说话了。
“所以只凭这一点就足够了。”她曲起膝盖双手紧紧圈拢着小腿,用自身的体温温暖着被水泡到冰凉的自己,“能活着,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更别提还能吃饱饭、穿新衣服、读书写字了。”
“既然活着这么艰难,那么……”太宰治移开视线跟着她一起看风景,看漂浮在河底的水草,“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目光近乎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他蠕动着嘴唇,脸上几乎写满了迷路般的茫然。
“既然活着如此痛苦,真的有必要继续吗?这样做有意义吗?”
“额,太宰,你这是要当哲学家么?”或许从来没有人和她商讨这种事,柒都被搞懵了,不禁面露迟疑地上下观察对方,“这种问题也太形而上了吧?”
“回答我嘛~”为了得到想要的答案,他竟然还非常有牺牲精神地对人撒起了娇,“我认识的人中只有小柒你同时经历过求生和濒死,是最特殊的存在,所以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到底是活下去痛苦,还是死亡痛苦呢?”太宰治笑眯眯地问道。
“说哪一种痛苦……我怎么可能知道嘛。”柒思考了一会,认真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毕竟这两种状态是不可能共同存在的。”
“说‘活着最痛苦’的人没有死亡过,说‘死亡最痛苦’的人没有活过来,两者都没有客观实在地互相比较过,全是各抒己见,这种情况下你如何知晓哪方才是对的?”
“除非你都尝试过才能下定论吧?”
“唔……”太宰治顿时有些纠结地捏着下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
“你怎么突然产生这种念头了?”讲完后柒就扭过头一脸困惑地瞧着他,“之前也没见你有要自杀的倾向啊?啊,该不会是哪个王八蛋对你说了什么吧?”
“其实我一直都有这方面的想法啦。”他故作轻快地笑了一下,眼中却不见丝毫笑意,只照映出一片空茫茫的虚无,“因为你看,人类这种生物,既害怕死亡又被死亡吸引,在城市和文学作品中,死亡被不断消费,无法转换成任何东西。”
“拥有仅此一次的死亡,大概……那就是我内心的愿望吧。”
“是么?”柒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想了想,又很突兀地问出声,“那要来试试看吗?”
“恩?”太宰治疑惑地转回头,“试什么?”
“就试一下……”少女踩着河底硌脚的鹅卵石慢吞吞地站起身,然后微笑着看向他,轻快地开口。
“你想要的死亡啊。”
话音刚落,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柒就突然消失在了原地,接着眼前一黑,他就感觉脖子被人掐住,整个人重重地摔进河里。
冰冷的河水瞬间从口鼻灌入呼吸管道,他剧烈地咳嗽,急促地喘息,胸膛开始隐隐发痛,肺泡进一步塌陷造成严重缺氧,颤动着,跳动的心脏短暂停搏。
死亡唤醒了一直沉睡于体内的求生本能,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抓紧、指尖用力抠弄着那只死死掐住自己的纤细手腕,拼尽全力地挣扎,可是那双手就像铁做的钳子一般纹丝不动,坚硬得令人绝望。
他从未如此接近死亡。
冰凉冷冻的河水包裹着自己,气管火辣辣地疼痛,失常的心律,耳边的声音逐渐微弱。
此时此刻,周围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扬起的乱发在水中悬空漂浮着,视线在慢慢模糊,可他隔着清澈透明的水面,恍惚之间竟然看见了柒。
由生过渡到死的刹那间,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眼,大脑分泌出的多巴胺促使他将这个掌握着自己生死的女孩深深刻进自己的瞳孔。
冷静、平淡、不为所动,似乎在她眼中众生皆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就犹如……死亡本身。
怀抱着这种莫名其妙浮现出来的想法,他渐渐感到了一阵温暖,仿佛自己仍然安睡于母亲的子宫。
于是他顺从地阖上眼,不再尝试徒劳无功的挣扎,带着疲惫,缓慢松开了紧握绳索的手,让意识沉进了令人安心的黑暗中。
……
…………
当太宰治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印入眼帘的不是橙黄的天空,而是熟悉的天花板。
他回到了森医生的诊所。
“太宰君?”似乎一直有分出心神关注着这边,原本背对着他站在药柜前捣鼓什么的中年男子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立即转身,惊喜地看着他,“你睡了好久呢,终于醒了吗?”
“……怎么是你啊,森医生。”一觉醒来瞅见某张讨人厌的脸,他顿时就蔫了,一脸恹恹地重新倒回被窝,“小柒呢?把我带回来后就不管了吗?”
“她在厨房给你煮粥,我才想问呢,你们俩是去河里打水仗了吗?弄得全身湿漉漉的。”森鸥外走过去帮他掖好被角,忍不住吐槽,“知不知道柒背着不省人事的你回来时吓了我一跳?真是的。”
倒是没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溺水并差点死掉这件事。
“我去帮你叫柒进来吧。”
森鸥外走了,终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