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九出了月子,终于知道了甄明轩的死讯。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冰室的。
看着沉睡在合欢花中间的甄明轩,她伸手摸上那张早已冰冷的脸,低声道:“明轩,我来看你了。”
云修站在她旁边默然不语,只是为她把身上的裘皮大氅紧了紧。
“明轩啊,我还记得初识那一晚,你挑开我头上的红盖头,一身的红色……”柠九笑了笑,道:“其实那不是我的记忆,是柠九的。当时她很害怕,根本不敢看你的脸!可我睁开眼看到你的时候,只觉得怎么可以有人生得这么美却心肠如此无情?”
云修在她旁边听得云山雾罩。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笨得要死,只好不断地学习……我看了许多书,陪嫁的书看完了,又偷偷跑你书房去偷书看……我发现,你居然是个博闻强识的人!并不仅仅是个生意人。”
“我知道你会些功夫,但我不知道你功夫那么厉害。众跟我说,清秋门的门主武力值在江湖上的年轻一代里可以排到前三!”
“我当时好羡慕你!所以每天抓紧跟他俩学功夫,一刻也不敢松懈。”
“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你那么好!可那时候我不够强大,除了空有一副皮囊,根本配不上你。我热爱自由,我不想活在一个只依附于男人的世界里,我想跟上优秀的人的步伐,至少有足够的实力和你比肩而行!当时我想,如果你愿意等我,那无论多少艰难困苦我都愿意去承担,如果你不愿意等我,那我就祝你幸福。何其有幸!你来找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呢!”柠九笑着抹去脸上的泪水。
絮絮叨叨,柠九自己也不知道说了多久。
“这里太凉,你刚出月子,我们早些出去,明日再来看明轩,好不好?”云修拍了拍柠九的肩。
扭过头,柠九看着云修想说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流眼泪。
云修心疼不已,轻轻地把她揽入怀中,默默抱紧了她。
柠九在他怀里放声痛哭,两手攥紧了他的衣服。
好半天,云修道:“我们出去吧。”
柠九刚出月子,身体虚弱又在寒冷的冰室哭了许久几乎虚脱,但云修即便拉着她,她仍是一步三回头地不肯离开。
无奈之下,云修横抱起她强行带她离开。
柠九在他怀里哭闹挣扎,云修抱紧了她沉脸道:“你若是想陪他去,我拦不住你,但你也要顾及洛安和洛宁,他们不能没有母亲!”
柠九楞了一下,然后缩成一团哭得不能自已。
云修深呼一口气,抱着她离开冰室。
宫人们见云修阴着脸抱柠九出来,都不敢吱声,忙准备了凤辇过来。
云修也不把柠九放上去,径直抱着她走了。
宫人们面面相觑,赶紧跟上。
回到寝宫,二青迎出来想要接过柠九,云修摇了摇头抱着她进了屋。
把她放到床上后,他指着摇篮里的双生子道:“你好好看看,这里是两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他们是你和明轩……和我的血脉!我知道你会怨我不告诉你实情,可你也是医者,你比我更明白如果当时告诉你会是什么后果!”
“我从来就拦不住你做任何事情,我也不想那么做!你可以伤心难过,但我只给你一月时间,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明轩,又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身上,从来就不只有儿女情长!”
云修抬头看着二青道:“照顾好她,不要让她哭太久,对眼睛和身子恢复不利,也怕她没了奶水,她一直跟我强调母乳喂养的重要!中午我再来。”
“是。”二青应下。
一个月后,云修果然以国丧礼制为甄明轩举办葬礼。
夜里,云修来到甄明轩的灵堂遣退了所有人,又各处搜寻了一遍,确定无人之后,他推开甄明轩的棺木。
“甄兄,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疫经》一直在我身边,喏,就是这把扇子。你知道它是我的贴身兵刃,这些年一直随着我走南闯北,可我却从不知它就是《疫经》的藏身之所。如今就让它伴着你,也算了却你的一桩心事。这枚海珠是《疫经》的显影必须之物,我现在就毁了它。”说罢,云修灌力手掌一捏,那枚大珍珠碎成齑粉。
“我见过《疫经》的内容,但你放心,就连豆子我都不曾与她提起,我会让它也伴我长眠地下。”云修立誓道。
“我很羡慕你能得她倾心,也许这世间只有你配得上她口里的‘同频率’。你放心,洛安我会视如己出。若你不嫌弃,我想在他周岁之年立他为太子……至少,这可以更好地保护豆子和甄家。”
“与你相交不久,却好似亲兄弟般总想亲厚于你……恐怕再没有人像你一样懂我了吧。”云修自嘲地笑了笑,帮甄明轩整了整衣冠,道:“今日送你最后一程,这扇子既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陪伴。如有来生,我们还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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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九把墓葬地选在甄明轩身亡之地不远处的一个石山上。
甄明轩下葬之前,柠九每天到冰室里陪他说一个时辰的话,然后与二青骑快马到石山处带人挖石穴,深夜再赶回来。
云修并没有拦着她,而是选了四个乳母替她喂养一对龙凤胎。
虽然两个人依旧住在同一宫中,但云修从来没有去打扰过她,只是得空就去看望逗弄越来越可爱的龙凤胎,每次都要把他们抱在怀里喜欢好一阵子。
云修给柠九留下一副字和一幅画,字是柠九曾经告诉他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