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见到松原和枝,太宰治的心里就升起微妙的感觉。
漂亮,柔和,干净。
脆弱,痛苦,忧郁。
矛盾的性质在她身上交织,并达到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平衡。
太宰治能从她身上看见一些人的影子。
他的母亲,那个可怜又疯癫的女人,被困在后院一生,生了一张美丽的面孔,却被压抑得精神失常。
“修治、修治……”
她似哭似笑,白皙的手指死死掐住他的纤细颈脖。
“呐,你会感谢母亲的。”
她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在救赎他。
后来她的疯病愈发严重,于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就严厉地下令将她关在了庭院里。不出两年,她就迅速凋谢了,像一朵花一样。
仆人们把她躺着的棺木抬出来时,他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无动于衷。
松原和枝比她平静。
太宰治却由衷地讨厌看见那副温温和和的嘴脸。
虚伪。
这世界充满了罪恶,肮脏得如同一片烂泥,无论多么雪白的羽毛落入其中,也会沾染泥垢。
所以他刻意避开她。
发现森鸥外的意图,他毫不意外。
这混乱的横滨由于港口黑手党的暴君的残酷统治而岌岌可危,森鸥外打算宰了首领篡位,就必须要有几个见证者。
太宰治和松原和枝就是他最好的共犯。
“太宰君,外面可能快要下雨了,带把伞出去吧。”明明他已经起的够早,松原和枝还是听见了声响,出声提醒他。
太宰治装作没听见她的话,就要往外溜。
松原和枝短促地“哎”了一声,“太宰君,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
太宰治这才停下来,视线转到她脸上,静默两秒,才像平时一样若无其事地笑道:“唉呀,蟹肉罐头可是非常美味的哦。”
说完他转身就走。
到了外面,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凉意渗入身体。
他坐在废弃的集装箱上,看向远处。
太宰治不明白为什么松原和枝会相信森鸥外。
她不是个笨蛋,相反还很聪明。
那就告诉她好了。
这不是为了她,而是太宰治恶劣地不想看见森鸥外过于顺利地完成他的计划。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想,她知道后会怎么样呢。
会伤心地指责森鸥外,还是当作没听闻,亦或者悄悄离开呢。
只是万万没想到松原和枝还是十分冷静,而且,一如既往地信任森鸥外。
还对他说希望他长命百岁。
恶毒。
真是个恶毒的诅咒。
“太宰君是跟和枝吵架了吗?”
某天,森鸥外有空留在诊所。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两人,饶有兴趣地问。
太宰治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森先生,我可不是你哦。”
“像森先生这种不受女孩子喜欢的中年老大叔才会毫无风度地和美丽的小姐吵架吧?”
森鸥外唇边微笑一僵,脸色发黑,“太宰君,偶尔也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吧。”
胡说八道也得有个度。他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待美丽的小姐可是相当有礼貌的。
一边的松原和枝抿唇笑道:“没什么哦。”
森鸥外:“你们最近几天都没说过话,完全像陌生人啊。”
松原和枝一愣。这些天森鸥外一直早出晚归,她还以为他没注意到。
这下她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森先生,刨根问底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太宰治托着腮,鸢色的眼睛盯着森鸥外,“给彼此留一点神秘感才是正确的相处方式。”
森鸥外无奈地摊开手,“好吧,既然太宰君这么说的话。”
松原和枝看向太宰治,却发现他也将目光转移过来。
松原和枝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像是以前会在水洼里见到的模糊蒙眬的模样。
她知道太宰治是个危险又厌倦世俗的人,可是尽管如此,她此时此刻还是无法对他升起警惕之心。
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松原和枝的心情不平静起来。
她背过身,努力平复情绪。
那一瞬间,昔日的鲜花,昔日的冰雪,都涌上心头。她没有办法忘记,也没有办法走出过去的记忆。
她转过身后,太宰治深深凝视着她瘦弱的后背。
她真的很瘦,从身后可以看见瘦削的蝴蝶骨。这是一种病态的美。
他也很瘦,但好歹现在脸上还有一点肉,不像松原和枝,简直生病了一样身体单薄。
他无意探究她的过去,因为冥冥之中感觉一经触碰,会陷入深渊。
太宰治收回视线,低下头。
森鸥外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又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松原和枝也望着,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
屋外阴云聚拢,像是有大风暴将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