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比前番,没有倾盆暴雨,没有啸风环伺。
为尽可能不让两边海防哨兵发现,舱内没有点灯。
眼前一片漆黑,与乔翁夫妇对座,有了三日相处经历的陆喻衿,没有丝毫陌生感。
耳畔西流的海浪声不绝,使得船尾摇橹的顾知愚阻力大减。
“之前没顾得上问,顾知愚曾说他已暂时切断与我们那边的联系,既如此,一旦船顺利抵达西岸,谁来接应你们呢?”
一想到分别在即,而乔翁夫妇已然丧女,孤苦无依,又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域重新生活,其艰难可想而知。至少名义上当了他们三日女儿的陆喻衿,总是放心不下。
乔翁夫妇听罢,一齐笑出声来了。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陆喻衿一脸纳闷:“二老何故发笑?”
“姑娘有所不知。”
乔婆接过话来回道:“老身与老夫君本就是对岸梧州人氏,十五年前愍宗为武宗所败,自梧州败退帆公岛,下令沿海徙民东迁,我们老俩口这才带着刚满两岁的老来子,也就是茹儿,被迫跟着渡海来到了津门屿。”
一想到马上就要重返故里,乔翁禁不住眼泛泪光,抚摸着手中抱着的骨灰坛:“茹儿,你不是一直想要回真正的家吗?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老父和你娘带你叶落归根。”
见二老拭泪伤感,陆喻衿心中亦不是滋味儿,怕自己再说什么话,都会勾起他们的伤心事。
听得舱外船桨拨浪之声,她撩起了舱口竹帘,仰望着驾船的顾知愚:“这黑灯瞎火的,又无岸边火光指引方向,你可找得准地方?”
“如此说,你找得准了?”
顾知愚目视前方,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我要知道还用得着问你吗?”
被呛了这么一嘴,陆喻衿心中自然不服,两侧面颊微微嘟起。
虽说看不见,可陆喻衿大致也能猜得到:“我只是担心你划错了方向。你不想说算了,没必要板着一张脸。”
倒是乔翁,瞧出了陆喻衿的尴尬,主动开口笑问:“对了,姑娘,你也是梧州人氏吧?”
“对,我家在晋泉,做的茶叶生意。”
“噢,那还要远一些,我们就住在龙厦。”
乔婆问说:“年过及笄,也该到了婚配之龄,可有婆家了?”
一听这话,陆喻衿抿嘴低下了头,不作言语,以示默认。
“瞧你这话问的。”
乔翁轻声数落说:“陆姑娘家中既是从商,家境殷实自不必说,生得如此秀丽可爱,只怕是上门提亲的,早就把门槛给踏破了,怎会没有婆家?”
站在船尾处的顾知愚,虽然并没有参与其中,可舱内的陆喻衿和乔翁夫妇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真真切切。
“拍案浪卷回流之声渐近,我们要到了。”
“真的?”
架不住归心似箭的期盼,陆喻衿起身钻出了舱外,见前往的确有点点火光,随着距离来劲越来越明显。
“太好了,终于可以见到他们了。”
咫尺之下,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从陆喻衿的脸上看到。
“别操之过急,浪还很大,不差这一会儿。”
将船靠近海滩的礁石边,顾知愚先行抛下船锚,而后自行下船,将乔翁夫妇先后扶了下来。
全员登岸,顾知愚对乔翁夫妇拱手道:“此乃莲前湾,地处龙厦海滨,距两位故宅应当最近,在下身份特殊,就送到此处了。”
说罢,顾知愚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提灯和火石,交到了乔婆手中:“稍稍走远一些,再点亮提灯。一旦为人所发现,难免会遭到盘问,届时就照先前我交代好的来应对,可保无虞。”
“多谢将军!二位都是好人,老朽与老妻必定会时常为两位祈福,祝两位福寿康宁、幸福美满。”
夫妇二老再三拜谢之后,方才离去。
目送两人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回想起方才他们的话,陆喻衿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的顾知愚:“话是好话,但最好还是分开说,听起来怪别扭的。”
“深有同感。”
顾知愚回过身去:“走吧,我送你回石狮口,你是在那里不见的,我想你的亲人已然报了官,说不定还在附近寻找。”
“吔,看不出你还挺细心的。”
尾随顾知愚往蓬舟走去的她,心中对其恶感早就慢慢淡去了,甚至隐隐对他产生好奇,还忍不住开起他的玩笑来:“是否所有的细作,都像你这样?”
一语未落,没料到顾知愚会突然止步的她,险些撞到他的脊背。
“怎么了你?”
以为顾知愚生气了,陆喻衿难免有些心虚。
背对着她的顾知愚,低声问道:“你确定,除了秦痩之外,当时没有人看到你在场?”
“是是是。”
陆喻衿一面敷衍一面点头:“你都问我了多少遍了?当时风那么大、雨那么急,除了那个看不清长相的男子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他没有看到你?”
“唉,第四遍了...”
面对顾知愚追问,陆喻衿长叹道:“他如果真的看到我了,我们还会见面吗?”
听着陆喻衿再三肯定的口吻,顾知愚也不再多说:“出发吧,再晚潮水就退了。”
“嘿,可真有意思。”
陆喻衿小声嘟囔道:“明明是自己在这啰啰嗦嗦问个不停,还怪起我来了。”
收锚起船,蓬舟调转船身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