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过白沙岛未经停留,经长提屿,近抵帆公岛西岸。
相较于前日的蓬舟,此番陆喻衿所乘的福船,本就以帆公岛与各大小离岛往来时所用的主要商船之一,无论体型还是规模,都要大上三倍不止。
宽大的甲板上,零零星星的船客在谈笑走动。
推门从客舱内走出的顾知愚,环顾周遭找寻着什么,直至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就站在悬挂白帆的桅杆下,面朝东方,久久矗立不动。
“前面就是东石头渡口,从那里登岸后就到了帆公主岛了,也就是本岛,以前叫吉至岛,后愍宗东渡维权后,改名帆公岛。”
循声回望,见顾知愚走到了自己的身侧,她又回过头去看向了已然映入眼帘的渡口:“我到现在都感觉好像在做梦,今晨醒来时,我都在幻想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现实,直到...”
话至此处,她垂首自嘲笑道:“我因为晕船而到处找可以吐的器皿。”
看着她数日之间人生遭逢巨变,近乎直坠深渊,虽然侥幸不死,内心也早已遍体鳞伤,却依旧还有闲心拿自己打趣,顾知愚反倒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尤其是当他再度看到她那满是苦涩的笑容时,内心的不忍令他分外自责。
“还真是会苦中作乐。”
“不然咧?”
陆喻衿抬手撑在了比她那细腰还要粗的桅杆,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后,淡然回道:“难道非要我继续蜷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或是茶饭不思、寻死腻活吗?我可不喜欢这么窝窝囊囊的样子。”
顾知愚听罢无声笑了笑:“学这里的口音倒是挺像。”
“要在这里重新开始生活,就要适应这里的一切。”
这句话,陆喻衿瞥了一眼周遭的人,刻意声音压得很低,并凑到了顾知愚的脸前,低声反问道:“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我只是在适应而已。”
顺利登岛后,陆喻衿见渡口处有身着官服者,正领着甲士对所有登岛者进行核查,内心不免有些忐忑。
即便如此,回首看向了已经空荡荡的船埠,她也深切体会了顾知愚先前的话。
再无退路了。
再回过头时,顾知愚已然走远,并没有等候自己,而此时一路长队排下,自己和他之间间隔了六个人。
她不明白,却也在身后之人的催促之下,强装镇定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留心观察之下,她注意到每个人都会从身上或是随身携带的行囊袋中,取出一枚竹制铭牌,上面有着官府的刻印。
而先前,顾知愚并未向自己提及此事。
正当她在想该如何隔着六个人去问顾知愚,又不会引人怀疑之际,顾知愚已经走到了官员面前。
只见他将手伸进了怀中,取出了一方铜牌,亮于掌中。
对方一眼便认出了这枚铜牌来于军中,更以此确认了他的身份,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一番寒暄之后,再度躬身送别。
没有时间让陆喻衿埋怨,已然轮到她了。
检核官见陆喻衿并未主动交出,便伸手主动问道:“姑娘,请交出你的证身贴以便查验。”
“我...我可能忘记带了。”
情急之下,陆喻衿只能想出这样一个借口来予以搪塞。
虽说她原本就没有指望这样的理由可以蒙混过关,可当她话一出口,众人惊异的神情就让她心生不妙。
不光是核验官脸上笑容瞬间僵硬,就连前后的百姓也都主动和她拉开了距离,好似她是什么可疑之人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怎么会这样?我说错什么了吗?
核验官对着身侧的两名甲士使了个眼色,甲士当即分置左右站在陆喻衿身旁,其中右侧者强行取下了她肩上的行囊,递到了核验官的手上。
“职责所系,本官需要搜查一下。”
随即,核验官便将行囊摊在地上解开绳结,却发现里面全部都是男人的衣物。
莫说他,就连陆喻衿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都是男子衣装?”
面对核验官满目狐疑的凝视,不等陆喻衿回答,不远处却有人回道:“那是我的。”
“我说怎么行囊轻了不少,原来是拿错了。”
正当这时,道闸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众人望去,只见顾知愚左手高高举着手中的囊袋,右手拿着一枚证身贴,隔着放下的木栅对陆喻衿问道:“可是乔姑娘?你的行囊在这儿,方才在下走得急,你的行囊又与在下的颜色相近,一不留神拿错了。”
一听顾知愚这么说,核验官以及在场其他人眼中的疑惑和提防,仿佛阴云顿散。
“原来是这样。”
自知顾知愚的官阶高上数级,有他亲自为陆喻衿证明,且手中却有证身贴无误,核验官赶忙上前命人打开道闸,并亲自将行囊重新装好,递还到了陆喻衿的手上:“没事了,姑娘请吧。”
虚惊一场,陆喻衿几乎额头要渗出冷汗了。
她接过行囊,穿过了道闸后走到了顾知愚的面前。
“真是对不住了。”
见顾知愚将行囊递向了自己面前,陆喻衿暗暗瞪了他一眼,同时也假装并不在意的与之交还囊袋,硬着脸笑道:“没关系。”
在顾知愚耳中听来,每个字几乎都是陆喻衿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
离开船埠,侧目看去,一路上陆喻衿都鼓着腮帮子、努着嘴不说话。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谁生气了?连那核验官对你都客客气气的,我哪儿敢生你顾大将军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