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夜永乐共计有四层,出了春水阁后,顾知愚沿着楼梯直上最顶层上的天阁。
这里并未列有席位,也没有一丝灯火,因此除了挂在一排排晾衣杆上的红色餐布之外,平素不会有人上来。
尤其是晚上。
从袖中取出了苑冉为他绣的锦袋,顾知愚自顾自的笑了笑:“这解酒丸还真有用。”
夜风时有时无,漆夜之中已然无法分辨颜色的餐布随风鼓动着。
隐约之间,他发现有人站在凭栏边上。
见有人在,他转身便想要下去。
“既然都上来了,就一起站会儿吧,立于高出夜瞰这太府城,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人也察觉到了顾知愚的存在。
一听他那如扯动胡琴丝弦般略带沙哑的声音,顾知愚也立刻认出了他。
“你怎么会来这儿?”
缓缓迈步上前,走到了那人身旁。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郭灿扭过脸来与之四目相对,即便根本不看清对方的五官,却仿佛能够看懂对方的心思。
他微微笑道:“我是听说了,你从津屿口被调回太府城高就,未及相贺啊。”
“所以呢?”
顾知愚脸上却不见丝毫笑容:“钦察监郭佥事是奉命来监视我的吗?”
“说话还真是无情啊。”
郭灿微微躬身,双手交叉搭在凭栏之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不光是岳谦,就连你对我离军加入钦察监也是依旧耿耿于怀,也不打算再认我这个兄弟了?”
轻轻背靠于凭栏,顾知愚也几乎以相同的口吻叹息道:“岂敢,若是得罪了你,日后有事没事的来查我,那我岂非不得安宁?”
话音方落,两人不约而同的耸肩笑了笑。
郭灿抬手轻轻捶了捶他的左臂:“孙正良的事引发的波澜不小,统事大人被愍宗大加训斥了一番,这几日他的心情不好,手下的几个人想要哄哄他,便在此设宴。”
“照此看来,虽然我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差不多,可理由却是南辕北辙。”
顾知愚侧脸看着郭灿:“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只怕日后你们钦察监一定会格外照顾我的。”
郭灿笑了笑:“我是没差,反正他们都知道我和你都是从津屿口血水里爬出来的,在对待你的问题上,不会太相信我,自然也就不会让我参与你的事了。”
“那样最好。”
这样的结果也是顾知愚想要看到的:“当初津屿口的四个人,如今只剩下了三个,还都各奔东西,若是再自相残杀,只怕斌兄泉下有知也不会瞑目的。”
提及旧事,郭灿的脸色也黯淡了下来。
“每当站在站在高处远眺时,我都会想起来。”
凝望着这灯火满街的盛景,郭灿低声道:“当初我站在海滩边的高塔瞭望口监视海上敌情,比这里还要高得多,对岸敌军大举渡海登陆,箭矢如雨,你为了给我送不慎掉落下去的盾牌,冒着当活靶子的风险爬着楼梯上来了,陪着我一起在上面蹲了两个时辰。”
“是啊。”
这番话也勾起了顾知愚的回忆:“那时的情景,和现在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差。”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那时候。”
郭灿抬手缓缓搭在了顾知愚的肩上:“至少我们四个人是拧成一股绳的生死弟兄,还有那一起立下的誓言。”
“永不为敌,永不相负。”
“永不道谢,永不致歉。”
说罢,顾知愚会意的笑了笑:“但愿这份誓言永远不会被打破。”
“时候差不多了,我先下去,被人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对你我都不好。”
郭灿轻拍了两下他的左肩,迈步朝着楼梯方向而去:“此处太高了,夜风愈发阴冷,自己一个人多当心。”
餐布随风扬起,待到落下,郭灿身影已然飘去。
返回春水阁时,席间诸人酒几乎都已过量,还在不停的叫嚷着上酒,甚至还对小厮大发脾气,耍起了酒疯。
“让我来,你先下去吧。”
顾知愚轻轻推开了准备上酒的小厮,而后上前对众人说道:“诸位同僚,时候已经不早了,酒已尽兴,还请大家回去安歇。”
可众人酒兴未艾,仍不肯散去,醉得东倒西歪却仍旧朝着要酒喝,一口一个没醉。
少数较为清醒者也无意离去。
一直在门外暗中观察的小孟,这种情形也见了不少,她对着身侧的陆喻衿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人一旦喝到了这个地步,你越是劝他们就越是来劲,只会适得其反。”
陆喻衿见其中有个僚属端起了酒杯,一面醉醺醺的打着嗝,一面步伐踉跄的靠向了顾知愚身旁,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将酒杯递到了他的嘴边。
“方才顾少卿您方便未免也去了太久吧?得罚酒三杯才是。”
满座其他人等也跟着起哄。
对于顾知愚来说,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面前的这杯酒此刻于他而言,与毒药无异。
“还是算了,今夜我酒已然过量,不可再饮。”
可僚属却根本不理会他的推脱,不依不饶道:“您若是不喝,就是瞧不起我们。”
虽说众人都喝醉了,不过并非所有人都神智不清,顾知愚需得谨慎处理。
更何况,他在这里并非是官职最高的,还有另两名平级的少卿。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横下心饮了杯中的酒。
可即便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