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开始走神上,那一长截的对话就突兀地闯进了他空泛的大脑。
……酷拉皮卡平白地遏住了自己发散的思绪,头一次对自己良好的记忆力产生了一点烦闷之情。
正是因此,这样让人印象深刻的话,才让人想忘也忘不掉。
直到如今,他有时候也会想起艾莎说的话,然后又反复推敲她话里的心意。
可是,他现在到底在想着什么呢?
一盆凉水猛地泼到了酷拉皮卡的脸上,让他猛然惊醒,迅速摆脱了这些莫名情绪的纠缠。
冰冷自内而外腐蚀他的身躯,它们延着骨骼的脉络攀爬,并没有遭到任何反抗,就轻易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噩梦一样的场景,千百次地在他记忆里重复被提及回忆,那些空洞、纠缠着装在充满福尔马林的玻璃容器里、如同艺术展览品般晶莹剔透的通红色眼球,陡然让他的情绪迅速地沉淀下来,变为了一种沉重而麻木的哀伤。
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了,他又回到了一片记忆里的森林之中,这里曾经是他触之可见的乐园,也是他的家乡。
幽深的森林里面一片死寂,矮小的房子里潮湿而枯朽。当他的手搭在树木的躯干上时,那些粗糙的死皮摩擦着他的手掌,树干的纹路潮湿扭曲,逐渐地变为了一张张愤怒扭曲的面孔,他们怨怼着尖叫着,在他的脑海中一边哭一边笑:“酷拉皮卡,你在做着什么?你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吗?你要为我们复仇!”
成百上千张狰狞的面孔重重叠叠,像雾气一样游荡在他的四周,一双双眼睛里都留下血一样的泪水,他们啃噬着他的身躯,久而久之,他成了苦痛汪洋的一部分,被剧烈的光热蒸发至云层,然后像一滩水一样重重地摔在地上,碎成一块块。
千百次,他回溯这样的场景,偶尔也会忆起儿时的记忆,清晨伴随着湿润的雾雨,他和玩伴们一同在山里嬉戏。当他顽皮地躲在树丛里,用挖到的野菜当投掷物,一个一个抛向他们背后的竹篓时,所有人却突然消失了。
头顶的树冠像张牙舞爪的魔鬼,树影幢幢,风不熄地吹来怒嚎,落叶吹上惨白的天色。
只有年幼的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害怕极了,只好不知所措地抱着一堆芦笋,含着眼泪,哆哆嗦嗦地大喊:“爸爸!妈妈!派罗……你们在哪儿?”
回声震荡,虚浮的空气里不断重复的只有他的叫喊。
然后,梦醒了。
“我该怎么做?”
黑沉的深夜,酷拉皮卡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他只好起身走向窗台,睁着眼睛看灰雾缭绕的天空,一边和自己的呼吸声作伴。
积重难返,酷拉皮卡无法对此避之不谈,也无法让自己在这样的场景下心安理得的让自己开心起来,所以只好麻痹自己,他学会了沉默,不再展露任何情绪。
如果那可以那么轻易做到就好了。
如果他为自己定下了那样一意孤行的目标,那么他理应无法接受任何人的示好,也不应当去牵连任何的人,把她拖累到和自己一样赴死的境地,因为那实在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正是因为他不是那么十全十美的人,所以他才无法自如的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情绪,反倒让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这样的矛盾让他越陷越深,这也是他无法预期的结果。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擅自违背了自己早就和自己定下来的约定。
然而,如果这样的行为要以伤害另外一个人为代价……一想到艾莎露出失望难过的表情,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站在悬崖两侧的他,已经无法做出有效高明的判定,可是他举棋不定的举措,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愈发无法自拔。
“我该怎么做?”
当他再次朝着自己发问时,举目四望,他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复。
就像无数次回眸朝后望去,他也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留在原地。
他似乎已经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在摇摆不定的天平之上,只要他选择任何一边,对于另一半边就意味着放弃。
酷拉皮卡只好这样告诉自己。
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立刻做出决断,你要对自己残忍一点。
不是任何事情,都会有两全其美的结果,这个道理他从来都明白。如果从头到尾,他只有一个选择的话,那样的选择似乎只有唯一一个,他理应抛开旁物,只为仇恨燃烧怒火和一切。
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是他自己犯下的罪责,因为贪心,所以他就那样擅自地接受了她的接近。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就要那样被他伤害和拒绝吗?
明明主动她的人,也是他自己。
那个时候,他也不愿意那样做出决绝的举动,到现在,对他来说,那样残忍的话语似乎更难说出口了。
酷拉皮卡深深厌弃这样举棋不定的自己,也许,从潜意识里他已经开始明白,比起“不愿意伤害她”,心中还有魔鬼在嘲笑他,狠狠地撕开他小心藏好的面皮,耀武扬威地戳着他的脊背,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承认吧,你就是不舍得这样做”。
是的,他只能告诉自己,道理是道理,实际是实际,但你不能将错就错。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可以跟她谈论这些,打断她的想法。
回甘的苦涩在他的喉间融化,久而久之成了一种纠结的甜。
最终,这份矛盾的苦果,最终也只能由他一人独自品尝咽下。
“酷—拉—皮—卡,你有在听我说的话吗?”
将他拉回现实的,是艾莎的声音。
酷拉皮卡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