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已属深秋。
枫城位蜀地之南,四周为山,山上漫山遍野都是红枫。
“站住!城内戒严,没有城主手谕一律不得入内!”
戴帷帽的是个矮个子少年,正好奇地四下打量,对小卒的呵斥恍若未闻。
他身边是一个气质和善的男子,听了这声便拉着他颔首退开。
士卒又去阻挡一对想进城的夫妻,那边李朝行单手掐诀,两道黄符自袖中飞出,悄悄附在了他和阿琳达身上。
“咕。”走。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从半合的城门中通过。其他人则对此视若不见,跟突然失了明似的。
一路上阿琳达没少见李朝行使这些小把戏,每次都看得撇不开眼。
他们来这座僻壤小城,是因为短短十五日内,这里就失踪了数以百计的人。
城主武平风担忧百姓、心急如焚,在一月前就已广发帖子,求大能来助。
如今枫城中大多是道家打扮的人和散修,客栈也被各路大师占满。
有门有派的自是住进了城主府,因此潦倒的主街边,只有一些打天南海北来、想在这碰碰运气的大能游逛勘探。
李朝行早将有隔绝之效的帷帽给了阿琳达,并预先在自己颈后贴了一张化形符,此时他相貌平平,看上去老实又憨厚,属于扎进人堆里都找不出的那种。
“道长,给你师弟买根糖葫芦吧。”有老妇人这般招呼着。
人心惶惶,摊铺自然也都闭门谢客,这一条街上,居然只有这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
李朝行本不欲行这等多余之事,世人追求口舌之欲,他们却无福消受,但等垂眸看见那鲜艳的红色,他还是不免迟疑了一下。
虽然食材毫不相干,但颜色却是相似,也许可以…望梅止渴?
于是老妇脸上绽开了笑容,颤巍巍地将一串糖葫芦递给阿琳达。
阿琳达舔了舔,甜的。
是完全不同于鲜血的味道,但内心的躁动竟在这浓郁的甜味中微妙地回落。
摆脱马库斯的途中,李朝行曾取下那串铜钱耳坠,从上取出了一枚。
阿琳达含上这枚小小的钱币后,持续鼓动着每一个细胞以渴求鲜血的心魇便淡去了许多,虽说不能完全祛除,但足够让她保持清醒的神智。
这时她将古币藏在了舌头下面,糖葫芦很快就被吃得只剩一根竹签。
阿琳达吃得尽兴,那厢李朝行却打听到了不妙的消息。
首先枫城一共失踪了两百三十一号人,多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其次这两百三十一位,只有一人在三日后于田垄间被找到,其余人恐怕都是凶多吉少。最后,幸存的那个女娃娃,已成了傻子,据说尤其惧怕铜镜,看到镜子就愈发疯得厉害。
“咕。”客栈二楼的房间里,李朝行正整理着信息,阿琳达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嗯?”
阿琳达指了指窗外,不甚清晰地道:“血…那,血。”
她的咬字很古怪,且零碎不成句子,也只有当了一路老师的李朝行能听懂,并意会到更多的意思。
阿琳达是说,那个方向,突然有强烈的血腥气。
李朝行的记性自是极好,他稍一思索,便算出了那里正是武平风的府邸。
是巧合么…李朝行微眯起眼睛。
吸血鬼对血的敏感程度百倍胜于常人,如此蓬勃的腥味让阿琳达有些坐立难安,她撑着脑袋去看李朝行,嘴里咬着古钱,发出“咯咯”的细响。
李朝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而后起身往楼下问小二要了一盘红豆饼。
热气腾腾的饼子在微凉的暮霜里泛着暖色的光晕,同时散发出浓郁的稻香,格外诱人。
“好吃么?”他问道。
阿琳达含糊不清地摇头点头。
“咕。”不是喜欢血就喜欢吃所有红色的食物阿喂。
“咕。”小孩子都嗜甜,加上内馅又是红色,定然是喜欢的。
阿琳达嘴上说着不喜,实际上一口气连吃三个。
不知不觉,那股异样的气息荡然无存,好似有人强行抹除了痕迹,重新挂上太平的假象。
李朝行把玩着一张本就放在桌上供女客梳妆的圆镜,将它翻上又盖下。
他十指修长,过分凸起的骨节与铜制的镜身来回磕碰,动作反复被打断又重叠。
良久,李朝行动作一收,夜露深重,他戴上帷帽,似要出门。
“咕。”你要去哪里。
李朝行将束着的床幔梳理放下:你在这好好歇息,不要乱跑。
阿琳达坐在床边,见他俯身也不躲闪,长长的眼睫扇过李朝行冰凉的手背,让并无心跳的他莫名心中一动。
他不甚流畅地伸手回来按了按胸腔,确定那里一片死寂,才慢慢立直身子,又与她仔细叮嘱几次——意念为主、咕咕为辅,才奔城东而去。
李朝行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乖巧的少女掀开薄纱,透绿的瞳孔让她看上去安静又澄澈,阿琳达注视着窗底的李朝行没入夜色,风吹动窗棱,牙齿与硬物不停相撞,两种不同但森然的敲击声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
“你来了。”
清冷的女声在密室里响起,拨动阵阵回音。
在李朝行见过的女子里,肤若凝脂颜似桃花的武月莹绝对称得上一声美人,但过度的消耗在这副娇艳的容貌上刻满了憔悴,使其由内至外都透着一股将死之人的腐朽气息。
她身后是一汪池子,虽然现在是空的,但底部沟壑中横平竖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