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汐垂眸,沉吟半晌:“……我不是不明白,但我不能不顾……总之我不能看着你去死。” 杨一钊一笑,道:“萧帮主,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想让这世间再享太平,就必须消除所有隐患。明面的,暗面的,都只能解决,也必须解决。如果不杀死真正的凶手,噩梦迟早周而复始。民怨如果不加以疏导,也会酿成新的悲剧。” 昀汐深深皱眉,手掌紧紧贴在额角上,手指深深插入青丝之中不住揉搓,艰难咬牙道:“……这几年,我失去太多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不明白。” 杨一钊几步走上,蓦然在昀汐面前单膝跪倒,捧着心口赤诚起誓:“帮主,如果牺牲一个人能解决这些问题,就应该当断则断。这是杨一钊为臣子的请谏,也是杨一钊为人最后的愿望。当年杨一钊接管离人阁之时,曾当着老帮主与你的面跪在在上凌烟发誓,将一生效忠昭胤与天王帮,永远以天下利益为先。如今杨一钊虽不幸走错了路,累累一身伤痕,身份亦不再如前那般纯粹,但……杨一钊始终还是那个杨一钊,只要帮主一声令下,为天王帮,为昭胤王朝,为天下生灵不再受碧灵横行之苦,杨一钊肝脑涂地,心甘情愿。杨一钊身患奇毒是必死之人,但死亦有其轻重,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要死在怯懦和逃避中。。” 意外于杨一钊的表态,昀汐不禁动容。自昀汐接手天王帮以来,一向清楚这个离人阁阁主其志不在权谋。如今杨一钊历经世事,得来这样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实属不易。虽然人言可畏使他不能返回中原,但若要隐居遁世确实轻而易举。可他明明有这样的机会,两者相权,没想到竟还是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 一瞬间,昀汐的眼前涌动过无数死去的帮众的容颜。薛炀、高岚、薛悦、神夜来、高蕴蓉、程澈……他们容颜各异,性格各异,心思各异,但唯一相同的,便与面前这个青年一样,都曾怀着赤诚的心跪在上凌烟英烈面前,庄严宣誓为国尽忠。想起自己当初入帮之时,又何尝不是这样满怀一腔热血,一片雄心?泪险些便从眼中滑落,他轻轻一侧脸,手背一拂便将那一抹湿气抹去,回过身来,双手扶起眼前目光坚毅的青年,低声道:“……你都抬出老帮主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愿你不嫌我这个帮主也曾走上歧路就好。” 杨一钊满面红光,展眉笑道:“……那,帮主,这是咱们两个人彼此的秘密承诺了,对吗?” 昀汐微微一笑,只说了简单的一个字:“好。” 两人手握着手,相视一笑,将所有恩仇尽数泯去——这一刻,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的上凌烟,回到了最初的生活,心中涌动的亦是那最初的动力与激情。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希望,只要还有人支持,这就已经足够。 ——分割—— 趁夜幕尚未尽,杨一钊重新盖上斗篷,在龙珩的掩护下悄声离开了月华城大牢,回到了自家小院。刚一进门,他鼻端便嗅到一股小米粥的清香——这个时候还能给他做饭的人,自然是新娶进门疼他宠他的娘子了。成婚也已五六日了,除了新婚头两天忙于接待宾客,其余时间里杨一钊依旧泡在司药殿里,每日忙到深夜,都不曾空出半分闲暇好好的与他新婚的娘子说话。但令他欣慰的是,每日小叶子都会等在家里,为疲惫的他端上一碗热饭,将他劳累的心身熨帖的舒舒坦坦。 踮着脚悄悄摸到厨房,他双臂一收,自背后一把抱住那围着围裙的小腰,柔声笑道:“好香,香死了。哎,有家的感觉真好。难怪齐家治国平天下,家排第一,古人诚不欺我。” 小叶子侧眼一瞄,眼光流转:“……贫嘴,在离人阁的时候又不是没做过。我问你,是饭香,还是别的香?” 杨一钊双臂收紧,腆过脸去:“都香。” 小叶子轻笑一声:“信手拈来嘛。不错,不错,省得我费劲调教了。还不快擦手吃饭。” 杨一钊满意的放开手,拿过她递来的手巾一边擦手,一边缩到餐桌旁坐了下来。小叶子端上一碟卤鸡腿,一盘炒鸡蛋,还为他盛了一大碗粥,又收拾了下灶台,这才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他对面,拿水壶冲了一杯花茶,捧着慢慢的喝了起来。 杨一钊也确实饿了,望着金黄色的炒蛋食欲大开,伸筷便夹起一大口递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关怀道:“你怎么不吃?” 小叶子眼神一动,微微一笑:“哦,做饭的时候边做边吃的蹭了几口,不知不觉就饱了。” 杨一钊笑着调侃道:“还以为我原来我娶进门的是高贵公主,却没想到真身竟是一只偷吃的小耗子。” 小叶子眼睛一转,提着下颌往灶旁柴堆轻轻一点:“是吗?我也以为我嫁的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纨绔子弟,原来是个砍柴农夫。” 杨一钊拿着碗筷,哈哈大笑:“在南疆呆了那么久,总算学会了点家务活。献丑,献丑。” 他低头继续吃饭,小叶子喝了茶,便托着腮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他大快朵颐。 片刻,碗碟中的饭菜被一扫而空,杨一钊捂着小腹懒洋洋倚在墙上,满足笑道:“夜宵就该喝粥吃小菜,清清淡淡的,真是舒服。” 小叶子笑了笑:“若你不是忙到晚饭也不肯回来吃,我便能请你尝尝我最近新学的大菜了。” 杨一钊心中一凛,暗暗警惕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被她察觉到他与昀汐之间的秘密。他一边装傻笑着,一边拿起碗筷走向水缸:“这话说的怨气十足哦。抱歉了,刚成亲也不能时时陪你……辛苦娘子做饭,剩下洗碗打扫,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