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摇摇头,幸好,幸好卫谨挡着我,幸好他没看到。
深呼吸了几口气,你摆摆手:“你先下去吧,宴会快开始了。”
“公主……”卫谨有些担忧,“我叫碧萝过来。”
“不必了,你们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没事。”你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在你的坚持下,卫谨去了自己的座位。
你却再也笑不出来。
你早该知道的,公主这个身份,无非就是拿来和亲的筹码罢了。而你,没有母族依靠,没有外臣合谋,这份“好差事”,不落在你头上,连你自己都不信。
你们都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所以现在做什么也是徒劳,就算你平日里不在父皇面前刷存在感,小心翼翼不敢惹事;就算你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不敢得罪;就算你摘掉了皇姐们强加给你的首饰,这个事实也不会变。
你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盯着你,你微微抬头,那是齐司礼。你冲他笑了一下,便不敢再看他。
你开始后悔,早知道这样何必当初去招惹他,后悔自己为什么给他写了那么多信;又开始期望,期望他没有看过那些信,早早把它们扔掉,期望他现在还不喜欢你;最后只剩庆幸,庆幸你还没有说过爱慕他,庆幸碧萝还有卫谨。
几位皇姐皇妹进殿,她们短短时间内竟换了一副装束,平日里碰都不愿碰的粗麻布衣此时倒是乐盈盈地穿在身上,脸上也都罩起了面纱,隐约可以看到脸上特意点缀的麻子。
不多时,父皇进殿,你看着他满目笑容地同辽国使臣推杯换盏,而后辽国使臣以促进两国友好合盟为由顺理成章地提出和亲。
宰相越权率先提议,大宁七公主温宁贤淑,知书达礼,实乃和亲最佳人选。
二皇姐外爷礼部尚书附议;
五皇姐表兄兵部侍郎附议;
九皇妹堂兄大理寺卿附议
……
父皇笑呵呵地夸你聪慧伶俐,而后走过场般吩咐画师为每位公主画一幅肖像送到辽国,说还是得可汗亲自选选才好。
台上荒唐假意一场戏,台下零落散尽枯骨销。
你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结束这场食不知味的宴会,人人满面笑容,人人心怀鬼胎,珍馐佳肴没有发挥它们应有的使命,便谈笑间进了泔水桶。
出殿门时艳阳高照,你不敢看,匆匆走到无人处才敢抬头望一望那普照世人却在背后留下阴影的太阳。
你的阴影来得也太快了些吧?你把手搭在额头,任由日头灼着你的双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不知是因为日头太过热烈还是心中太过寒冷。
一阵风掠过,宫墙边木槿花晃晃悠悠地落下来,一只手伸在你眼前,挡住了太阳。
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虎口指节处有薄薄的茧,你闻到了熟悉的檀香,知晓来人是谁,却不敢回头看他。
“公主,日头太烈,对眼睛不好。”他轻轻说道,扶着你的肩膀将你的身子摆正。
你不想让他看到你此般模样,也不想让他再与你有瓜葛,闭着眼睛不肯抬头。
“公主若是不肯抬头,我这礼物可就要送给别人了。”他故意把尾音扬了扬,勾得你心痒痒,你便又觉得应该同他好好道个别,终究还是抹了把脸,抬头直视他。
他双手递上来个木盒子:“打开看看。”
你看他一眼,他眉眼弯弯,含笑望着你。
你乖乖打开木匣子,里面有许多东西,你一一拿出:有一本字帖,封面上四个大字《齐氏字帖》,翻开一看,豁然正是齐司礼的字体。
你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还真把自己的字写成字帖啊……”
还有一席宣纸,你缓缓打开,炊烟袅袅,小桥人家,是一幅晚霞图;
有一盏白玉杯,小巧玲珑,在阳光下反射出莹莹的光;
有一小罐红李,晶莹剔透看得出应是清早刚摘的,个个鲜艳饱满……
这都是你信中与他提过的物件,那些信,他全看了,也全放在心上了。
你再也笑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明明守护不了,却还硬要去抢。心中酸胀得很,眼泪止不住地要流,你猛地扣上盖子,觉得现在的自己再承受不起这样一匣子珍重情谊。
他微微粗粝的指尖轻轻拂去你眼上的泪。
“齐将军,你应当知晓,我……是要……是要……”
嘴唇动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这个连你自己都没办法接受的事实。
“嫁去辽国?”他不怒反笑,挑着眉头看你。
“齐将军既然知晓,就应该……”
他第一次没等你说完话便打断你,“公主想嫁吗?”
你眼中蒙着一层泪水,咬着唇说不出话。
“公主若不想嫁,便在越清殿踏踏实实地做你的公主。你想做的事,定能做成的。”他目光灼灼,定定地望着你,似是要把这几个字烙在你的心里。
你止住了眼泪,“父皇不会将我嫁去辽国?”
“公主此刻应该好好回去休息,免得明日晨起盯着两个大核桃。”
他看起来风轻云淡,你却没心思同他开玩笑,神情严肃:“齐司礼。”
“公主信我吗?”
“信。”
若是齐司礼的话,大概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你觉得。
你原本苦海泛滥成灾的心里忽地被他的话撕开一个口子,你看到了齐司礼的眼睛,心里便也有了光。
唯物主义者开始唯心,世间便多得是能难得倒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