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嬴政。
此战,他必胜,以后整个秦,便是他与他儿的天下。
雍城、盗玉玺,还有那个熟悉至极的名字……
这些字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扶苏的小手猛然攥紧,看向王椅的位置,掌心传来的痛意昭示着眼前一切并不只是梦那么简单。
地书[1]记载,无启民居人死埋之,其心不朽,百年化为人。难道他也如无启居民一般,即便身死,亦得复生?
但为何会回到父皇尚未薨逝之时?
父皇他……
此刻又在哪里?
明明是该理智思索处境的时候,但那个人在脑海中一出现,扶苏的眼圈便忍不住红了。
但男子不可无故流泪,所以他憋住眼泪,艰难地扭转身子,想要将周围看得再清楚些,看有没有逃走的机会。
嫪毐察觉到了小扶苏的动静,当即迈步过去。
看着黑色的长靴走近,扶苏停止动作,脑海里忆起此时的事情,他想劝他们主动认罪,也许还能留得一命。
但嘴刚张开,他的脑袋一疼,人就晕了过去。
卫尉竭被吓了一跳,“你打死了他??!”
嫪毐将玉玺上的些许血迹擦尽才道:“放心,他死不了的,我有分寸,顶多就是昏个两三天。”
卫尉竭听了这话也没消去惶恐,甚至想着秦严苛的律法,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但他已经上了贼船,这个时候即便下去也是死,也只能殊死一搏。
想着他的眼神便坚定了下来。
但他的决心还没坚定几天,就收到了前方传来的情报,昌平君和昌文君已率大队人马赶往咸阳,且秦王紧随其后,军队士气大震,都等着砍他们的项上人头去领赏升爵。
看着情报上的兵马数量,嫪毐也有些怕了,最后一咬牙,“传令下去,即刻撤出咸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刻活命最要紧。
昏迷中的扶苏丝毫不知外头的变故,待他苏醒之时,只感觉头痛欲裂,身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颠簸。
忍着痛睁开眼,却不想马蹄扬起的沙尘扑进他眼里,他霎时便睁不开眼了。
虽不能视物,但昏迷前的一切浮现在脑海中,他立马便猜到了什么。
是父皇,定是父皇回了咸阳,才让嫪毐吓得落荒而逃。
父皇,已然五载未见过他的面容,他可安好?身子是否康健?是否还能中气十足地训斥他心慈手软?
如果早知被发配上郡是永别,便是弃老师教导的君子礼仪,如胡亥小儿一般在父皇面前做尽撒娇玩闹之姿,只求待在父皇身边又如何呢。
若是吾父不亡,秦又怎会毁在胡亥手中,那些惨死的弟弟妹妹,还有刀下哀嚎的黔首。
游魂飘荡之时所见冲进脑海,扶苏霎时悲痛不已,他过分沉浸在自己的悲惨世界中,一时间都没注意马蹄声停了。直到树枝刮过脸颊,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才叫他回了神。
他忍着痛睁开眼,但眼前黑影晃动,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嫪毐压低的声音。
“别出声,让那些兵马去追别人。”
扶苏不蠢,很快便猜透了嫪毐的想法。
他脱离了大部队,父皇派来的兵马定会追着大部队而去,等追上大部队发现嫪毐不在,嫪毐早已逃之夭夭。
怎么办?他要看着嫪毐逃走吗?
若是父皇抓到他,定不会放过他。
他要杀父皇,即便是死了也活该,但……
多年所受的仁义教导与对方要杀自己父亲的恨意在心中拉扯,扶苏陷进了纠结中。
而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兵马已经过去,似乎已经不需要他再纠结了。
嫪毐也高兴地站了起来,“走。”
但他话音刚落,地面便又振动了起来。
卫尉竭脸色大变,“又有兵马追来了。”
嫪毐连忙将身子缩回去,“怎么会,我明明看到昌平君和昌文君在方才过去的队伍里。”他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莫不是嬴政亲自来追?!”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那队人马便近了,他们的速度慢得多,且卫兵都手持火炬,明显是要仔细搜查此处。
看着逼近的火光,嫪毐的心都提了起来,手指死死握住剑柄,不敢松懈一分。
扶苏也紧张地屛住呼吸。
卫兵沿着路旁搜寻了一阵子,火光好几次从扶苏的发髻略过去,但没有发现他们躲藏的地方。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卫兵才失望地往回走,对玄色车架中的人道:“禀报王上,此处并无发现。”
树林离车驾尚有一段距离,但“王上”二字像是一记重锤砸进了扶苏心间,他猛然抬头看向那个方向。
四马拉车、车盖之上的蓝绿纹饰在火光中亦是流光溢彩,确为秦王车架。
所以真的是父皇!
父皇他亲自追来了!
这个时候的他哪里还记得老师的教导,只想快点儿见到自己的父亲,一时半刻都不想等。
复生之事过于不可思议,也许只是上天怜悯让他能再见父皇一面,时间也不知会有多长,他若不抓住机会,可能再也无缘面见父皇。
此刻父皇近在眼前,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但他被挟制着,以孩童的力量根本无法挣脱。
唯有一法……
想到那个方法,哪怕心情很急切,扶苏还是忍不住面红耳热。
男子汉大丈夫,他怎可,有辱斯文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