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宋明的目光都温和许多。
大概是很少有人对徐氏好,所以旁人若是对她友善,她心里就会有些难受,总觉得自己亏欠对方。
即便宋明的这种善意是附带的,她也依然有些感激。
徐氏暗下决心,尽力帮宋明摆脱早逝的命运。
她四下环顾这处院落,本打算搬离另寻住处,现下却打算还是暂时住着,以免打草惊蛇。
一连几天,徐氏窝在玲珑院里,在宋明的帮助下查看账目,理清来往。除了口舌之欲强烈一些,倒也没什么不妥。
徐氏这般自在,兰苑里的温孺人却有些坐不住了。
她从前还算颇有耐心,毕竟一介庶女在后院中讨生活确实不易。只是嫁入王府后便养出些脾气,尤其怀孕后更是暴躁,便是做事也好思虑不周,所以再听到新人分配到的宅院时,便忍不住发了火。
婢女们默不作声地听着明厅传来的碰撞声,闷头打扫地上散落的陶瓷碎片。
温孺人眉头紧锁,坐在榻上捧着自己的肚子喘着粗气,“她一个还没进门的孺人,还想压我一头?王妃怎么能把竹苑给她!”
她的兰苑不大,风景也是一般,只是稍稍靠近前院才继续住着,但是产子后便有些不够用了,因此早早选定兰苑,到时候说一声就搬过去。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倒是被旁人住了去。
宋嬷嬷上前安抚,低声道:“到底是太后的娘家人,王妃也要给个面子。”
“宋嬷嬷你看见了么!”温孺人冷声道:“这才几天,掌家权没了,竹苑也没了。我看啊,再过些日子,殿下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
宋嬷嬷顿时心生寒意,声音有些急,“孺人,这可不是在温府,您可不要胡来。”
温孺人温声道:“我怎么会胡来呢?”
她单手撑着小脸,语气怅然,“我只是想啊,要是咱们的宋孺人,暂时生不出孩子就好了。”
“这样,我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是府中唯一的子嗣。”
温孺人轻声道:“等我怀上晋王的孩子,这个孩子才能保住。”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面色微冷,神色复杂,“我得好好想想。”
宋嬷嬷悄悄地倒吸一口凉气,“可这孩子...”
“它以后会是晋王的孩子。”
温孺人轻轻一笑,“嬷嬷,你怕什么,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宋嬷嬷咬牙,低声道:“孺人,别急,当下要把住晋王的心。”
“才能子凭母贵。”
“宋孺人...”
宁寿宫内,阮姑姑身形袅袅地走了出来,“孺人,您最近还是不要来了,安心回卫国公府待嫁吧。”
“我知晓娘娘不愿见我。”宋瑜身形削瘦,面色苍白,她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这是娘娘喜欢吃的水晶龙凤糕,有劳姑姑帮我捎给娘娘。”
她跪下,恭恭敬敬地在门口磕了三个响头,“是瑜儿做错了,辜负娘娘的一片真心,还望娘娘保重身体。”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太后听到动静,往旁边啐了一口,眉目写满了不快。“还背着本宫爬上了无邪的床。”
宋嬷嬷端起药碗,用汤匙慢慢搅拌,劝道:“宋瑜还算伶俐,又是从您这出去的,日后照顾王爷,您也能放点心。”
太后猛然站直身子,“本宫放什么心?她这一搅合,无邪还以为是本宫安排的。”
“他出宫后,越发地不亲近本宫了。若不是他同晋王妃关系不好,本宫还以为是晋王妃在中间挑拨。再加上这事,估计要怨恨本宫了。”
太后紧锁眉头,胸口起伏不定,“圣人也是,从前对本宫还算孝顺,现在也不来看本宫了。”
她埋怨道:“到底是两个儿郎,不如女郎贴心。若是颖隆还在,定不会让本宫这样狼狈。”
宋嬷嬷气息微重,轻声道:“娘娘想让公主回来么?”
太后微微一怔,不禁呢喃,“怎么不想?都这么多年了。本宫这把岁数了还能有多少日子?可是圣人不发话,本宫又能怎么办?”
她喝下了药,躺下榻上,轻声道:“红袖,你唤人去传消息,就说本宫身体不适,看看圣人是何反应?”
日落西沉,天边布满霞光。
甘露殿内,房间内点燃着沉香。伏在案上的男人,许是刚刚沐浴完,头发有些潦草,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束起。他手执毫笔,握笔的姿势极为秀雅端正,正在白麻纸上细细勾勒出人物画的衣衫模样。
那是一个女子,上着红色对襟复襦,配着蓝色金泥簇蝶石榴裙,手中拿着一把胡刀,微微抬头看来,地上散落着一些沾血的鲜花。只是执笔人并不画出五官,垂头描绘着衣裙。
营营轻声轻脚地走了进来,将书信放置在旁边的盒子里,将盖盖上,“陛下。”
景熙帝的手一顿,将笔放下,“什么事?”
“宁寿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娘娘身体不适。”
景熙帝语气淡淡,“唤奉御去诊治,药材从朕私库里走。”
他扶着床榻坐了下去,拿起这幅画静静看着。
营营瞥了一眼,垂头不敢再看。
景熙帝轻声道:“她...回王府了么?”
营营有些不自知地颤抖,“已经回府了。”
景熙帝轻轻嗯了一声,将画纸卷在一起,然后放在烛火上点燃。
不一会儿,火势渐大,他松开手,画纸带着灰烬掉落在旁边的盆里。“日后晋王妃的事,就不用跟朕说了,让她们好生过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