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威廉·廷代尔小学中秘密进行一场投票,主题是:“谁是最不受欢迎的人?”
那么,伊迪丝·菲尔德将是毫无悬念的冠军。
是因为她毛躁枯黄的深色细软头发、病恹恹的蜡黄小脸还是蛮横无理的语气?
或许这些理由都有,以至于她在童年时光不仅没有朋友,就连最为和蔼亲切的助教奥康纳小姐也很难对她产生怜爱之心。
“那么,伊迪丝,你一定记得要把读书笔记交给父母检查,并且获得他们的修改或是与他们讨论,好吗?”奥康纳小姐说,“别再交给你的保姆了。”
“他们通常不在家,”伊迪丝低着头,像是要把脸埋进自己的大衣领口,“我只能给她。”
“但是她会把你的读书报告藏起来,让你无法找到?”奥康纳小姐失去了耐心,语速也加快起来,“好孩子,你应该知道,撒谎是错误的品德。”
伊迪丝没有说话,一肚子的火使她咬牙切齿,但她知道奥康纳小姐不会相信她,即使她并不是擅长撒谎的孩子。
就像每个月父母回来的那几天,保姆佐伊拉女士总会给她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皮肤黄里透着红。
接着她又会用自己的蜜粉结结实实把她灰败蜡黄的不健康肤色遮起来,用腮红点出这个十岁小姑娘的红脸蛋,使伊迪丝看起来就像是个纤细健康的丑孩子。
而每当这个时候,佐伊拉女士会请求她在父母面前撒娇亲近,可面对这两个很少出现在伊迪丝世界里的陌生人,她总是逃避,连一句夸赞或是想念的话也没有。
她无法违心表达出自己有多么快乐,也不能在他们面前笑得无忧无虑。
而伊迪丝的父母又是世界上最忙碌的人。父亲是伦敦西区人,在巴士公司有个职务,整日忙碌于开会、拓展生意、结交伙伴,却抽不出时间来听听伊迪丝的读书报告。
母亲是从意大利来到英格兰的歌剧家,拥有宛转动听的歌喉和令人过目不忘的美貌,她需要四处巡回演出,陪伴在伊迪丝身旁的时间加起来差不多只是她一年内的演出时间那么久。
这对夫妇总是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有时候能够在家里停留超过两天,就算是伊迪丝的幸运时间了。
因为只有当父母在家的时候,她才能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而不是眼巴巴盼着外出打牌的佐伊拉女士尽早回家,然后在她尖叫大喊的命令下为她泡一碗水果麦片。
“佐伊拉!”校车上唯一的小乘客伊迪丝下车了,她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往家里跑,身后的司机立刻关上了车门,一溜烟从庄园门口驶离,留下一串串黑漆漆的尾气。
“佐伊拉!你去哪儿了?”伊迪丝用蛮横的语气大叫,这是她仅有的发泄自己不满的渠道。
虽然佐伊拉女士并不在乎她的态度,但她依然认为这也许会伤害到佐伊拉女士,这使伊迪丝既胆怯又兴奋。
她绕着前院的美人鱼喷泉跑了一圈,四处也没有见到佐伊拉女士或是园丁。只好气喘吁吁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走廊尽头,他套了一件灰色的天鹅绒吸烟衫(和父亲的某件吸烟衫有些相像),手里攥着一支剪过的雪茄,却迟迟没有点燃。
他用厌烦的眼神看着伊迪丝,仿佛她是个从哪片土壤钻出来的蚯蚓,身上还沾着脏兮兮的灰尘和泥土。
“你是谁?”伊迪丝瞪着他,双手紧紧拉着自己的书包带,尽力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恐惧。
但男人身后缓慢凭空浮起的金丝白瓷花瓶却彰显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男人还没有说话,父亲的声音则从旁边的房间里响起。
“布莱尔!我亲爱的朋友,你去哪儿啦?吸烟室在这边呢!”
嘭地一声巨响,花瓶从边桌上重重落下,即使有厚厚的一层远东地毯防护,但它依然还是伴随着清脆的响声碎成了几十片残渣。
在场的两个人同时惊呼起来,而在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后,约翰尼·菲尔德出现在了男人的身旁,他看着满地的花瓶碎片,惊讶地大叫起来:“我的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那个小孩做的!”那个叫做布莱尔的男人立刻举起手指向伊迪丝,信誓旦旦地说,“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溜进了房子,打碎了花瓶——也许她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想来这儿偷点油水。”
菲尔德先生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手足无措的伊迪丝,使劲眨了眨眼睛,又小心翼翼地走近观察了一会儿,才惊叫道:“天哪!伊迪丝!是你吗,我的女儿?”
布莱尔顿时噤声,颤抖着收回了自己绷得笔直的手臂。
而伊迪丝站在原地,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背包肩带,用在以她的小脸上大得惊人的眼睛盯着菲尔德先生看,似乎也认不出自己的父亲。
这时,一只粗糙的、温热的大手从她身后伸来,像螃蟹的钳子似的紧紧攥住了伊迪丝瘦弱的手腕。
“先生!真对不起,”佐伊拉女士用诚惶诚恐的语气说,“往常伊迪丝放学后都会在附近爬树玩泥巴,所以搞得这么脏……我现在就带她去洗澡。”
说完,她便想要拉着伊迪丝离开走廊,但被伊迪丝仿佛生根定在原地的后脚跟妨碍了。
“请等一等。”菲尔德先生狐疑地说,把手中燃烧着的雪茄随手扔给布莱尔便朝她们走来,而他越是走近,佐伊拉女士就越使劲拽着伊迪丝。
“我记得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没有这么——这么难看——”
菲尔德先生看清了伊迪丝的脸,她又脏又虚弱,小脸蜡黄,根本没有两个星期前健康的红润神色;校服套在她瘦小的身体上,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