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伊迪丝第一次遭遇即将到来的青春期情感事件。
她才十二岁,在那天晚上之前,她的世界里还仅仅只有朋友和对手之分,所有的情感都灌注在宝拉和奥斯顿的身上,或许还有更多朋友,可没有一个是和爱情有关。
现在回忆起来,伊迪丝竟然已经不记得当晚的更多细节,她只记得那个坐垫软得没有弹性,一坐下去,就仿佛掉进了窟窿,身子直往下陷。
而当时正值晚饭前夕,厨房里充满了嗡嗡的嘈杂声,杯盘和银质器皿的碰击声,小精灵们在地砖上快步走动的声音,还有安迪·罗德里格斯一副急切盼望手中的击球板击中游走球的神情。
“伊迪丝,”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充满了自信而且情绪激动,“你认为我怎么样?”
听见这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伊迪丝倒抽了一口气,然后在脑海里无助地思考。
天哪,她认为安迪·罗德里格斯怎么样?她从来没有把他单独从球场上拉出来过,在她的记忆里,安迪总是和魁地奇、游走球和飞天扫帚有关系。
除了练习以外,他们甚至从来没有单独待在一起过。
“我不明白。”她看似冷静地说,“再——再准确一点,好吗?”
“你喜欢我吗?”
安迪感到了混杂着无助的焦虑,因为他从伊迪丝的脸上读出了不情愿的意味,这使他情绪忽然高涨起来,坚定的方脸涨得通红,鼻孔里喘着粗气,看起来有点凶狠。
“喜欢,不过是作为朋友和队友。”
伊迪丝十分果断,她不喜欢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如果她不答应的话,他就想伤害她。这一切太荒谬了,现在她不必再假装冷静,因为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甚至还感到有点气愤。
“我必须得告诉你这一点,”她接着说,“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感情。”
安迪脸上的红潮消退了,变得惨白无比。那顶滚金边的栗色巫师帽随着他的动作低低盖住上半张脸,露在外面的嘴唇微微颤抖,显得格外笨拙,但他还是继续开口。
“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希望,将来也许你会——”
他从去年开始留意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从她初次展露击球手天赋的时候,他虽然恨她替代了卡尔,但却难以把眼神从在球场上驰骋的身影上移开。
后来,她次次在比赛中大放光彩,形象和灵魂在他的心头扶摇直上,尤其是当她主动原谅他在去年决赛中犯下的错误后,愧疚与心动复杂交织,喜欢她基本已经融入了日常生活。
有了这种感情,他心里快活,所以他几次给她送花送糖,见花不见了,糖被吃了,他就暗自高兴,心脏在胸膛里“咚咚”地跳得很厉害。
但是伊迪丝摇了摇头,乌黑的一绺长发拍打在瘦削的脸颊上。
她与一年级时长得大不相同,蜡黄病态的虚弱早已消失,如今呈现出一种富有活力的热情的姿态。
一双黄眼睛通常溢满了对魁地奇和生活的光芒,现在却被长长的浓浓的眼睫毛遮掩得严严实实,烛光从正面映照在她轮廓分明的脸上,衬托得朦胧又冷酷。
“对不起,安迪。”她冷冰冰地说,“我希望以后我们还是队友和朋友。”
他说不出话,满腔的热情都给她表现出来的仿佛从冰块上散发出来的冷气一样的怒气扑灭,只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厨房。
回到休息室的伊迪丝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只说是在球场上和安迪打了一会儿球,他就饿得受不住,跑去吃饭了,她自己则一点儿不饿,所以很快回来。
她以为安迪会和她一样,可以把这件事当成从未发生过,他们还是一对默契十足的好队友,可他的承受力却实在有限。
他们之间的友谊终究还是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
现在伊迪丝忽然多出了一种魁地奇以外的烦恼,那就是成年人的感情。
从前她的眼里只有喜欢和厌恶,现在这些情绪又被分出了不同的阶段,有友谊、迷恋、讨厌和憎恨,她庆幸和宝拉、奥斯顿之间的友谊是纯洁无瑕的,没有任何其他情感能够介入。
她想明白了一件很明显也很可怕的事:有一天,她也许会把魁地奇、游走球和小珍妮抛之脑后,加入那群成双结对出入图书馆、小树林和霍格莫德的人中间。
她会关心不同的感情:关于喜欢和爱,密不透风的坐着,一起吃饭、一起上课,没完没了地聊天和拥抱,最后还有亲吻——呃!
那天夜晚她上床睡觉时,这些念头还在她心中围绕。
有一天,她会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不在乎这次击球板能不能打中游走球、不在乎每次魁地奇比赛的比分、更不在乎小珍妮在比赛后需要维护和清洁。
最后小珍妮就会在她逐渐遗忘的过程中,和十二岁的自己一起埋葬在回忆中。
她会吗?带着这些伤感的想法,伊迪丝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是宝拉把她叫醒的。
“快点起床啦!迪!”宝拉焦急地摇晃着她,“我们该去吃早饭了,今天就是和拉文克劳比赛的日子呀!”
“我不会!”
伊迪丝呻/吟一声,从自己纷纷扰扰的梦中醒来,她猛地睁开双眼,看见宝拉受到惊吓的表情,只觉得头晕,嘴巴发干,喉咙疼。
“你在说什么?”宝拉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伊迪丝迷迷瞪瞪地望着宝拉,从梦中失去魁地奇梦想的自己身上脱离,一股沸腾的血液涌上她的心头,使她不由得抓住了宝拉的双手,眼中绽放出幸福的光芒,那无法遏制的光芒,让她的真实情绪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宝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