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丝从家里拿来了钱还给詹姆。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恐慌,但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可怜的玛尔斯:双翼折断,右腿骨折,鸟喙折断,挣扎着四处拍打,鲜血冲破血痂。
詹姆大概是从她伸来的微微颤抖的手看出了点儿什么,便留她吃晚饭。
“我爸妈都不在家,”他说,“所以我们只能吃点儿面条,用我妈妈做好的酱。”
“我可以带一盆水果馅饼来,那是哈特先生冻在冰箱里的。”
“冰箱?……嗯,好极了,我们可以往上面淋一点儿糖浆,谢谢你。”
詹姆对她微笑了一下,伊迪丝对此很感激。无论他的变化是因为什么,但现在她的确很需要一位更成熟的朋友相陪。
他们的晚餐是一大盘子细条实心面,詹姆头一回下厨,不由煮得多了些。
好在两个人都是胃口极佳的运动员,詹姆添了两回面,伊迪丝添了一回,把整张银制大盘子给捞得空唠唠的。
和詹姆认识这么多年,相邻而居,还在同一所寄宿学校念书;但除了第一次见面以外,伊迪丝还是头回和他单独相处。
想到他们第一次在哈特先生的面包坊里见面的情景,伊迪丝不由微笑起来。
“怎么?”詹姆问。
他正掰一块面包,在盘子里的剩余番茄肉酱里一蘸、一拖,像滑稽戏剧似的塞进嘴里。
伊迪丝望着他,突兀地问:“你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她指的以前,是在她的六年级、詹姆等人的五年级前。
甚至在五年级放暑假之前,他和西里斯·布莱克还在大草坪上以欺负同学为乐——伊迪丝不知道詹姆,但她依旧认为西里斯是一个大骗子,一个做出承诺却又做不到的反面人物。
只是到了第二年,她就再也没听说过他们的事迹。
无论是给别人施恶咒,还是把另一个无辜人士的裤子扒下来,都没有再发生过。
伊迪丝以为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关注那些传闻。
但此时此刻,当她真正和詹姆面对面坐着,看着他握着糖浆瓶,往水果派上挤黄色蜜糖的时候,她有些迟疑。
“这个嘛,”詹姆放下糖浆瓶,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有的时候,一个人可以成熟得很快,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好像和以前相差不大。
他清了清嗓子,“最重要的是,你们会更喜欢这种成熟的绅士。”
伊迪丝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对不起,谁?”
“你们,女孩儿。”他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语气变得急促且害羞,“你是个女孩,对吧?”
伊迪丝深思地把他瞅了一会儿,“很显然。”
“所以,如果现在我再邀请一个女孩儿出去玩,她就不会拒绝了,是吗?”
“这很难说,”伊迪丝说,“因为女孩儿也是不同的,我们又没有共享一个大脑,所以——”
“伊万斯!”詹姆急躁地喊道,“我指的是——伊万斯!”
这回,伊迪丝一笑:“原来是这样。”
他还没有放弃,从二年级到七年级,莉莉对他态度越差,他就越想要赢得她的心。
伊迪丝说不准这是什么想法,他究竟是喜欢莉莉本身,还是她对他不屑一顾的态度?
男孩啊,真是奇怪。
“你觉得呢?”詹姆追问,“你们也是朋友,你觉得伊万斯会答应吗?”
“我可不能保证。”伊迪丝回答,“没人能替另一个人保证什么。”
“我就能。”
伊迪丝怔怔地望着他,因为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异常认真、深沉。
“我能保证,大脚板已经不是以前的大脚板了。我们当时太傻,谁都有那样的时候——重点是,迄今为止,他都没有再做出那样的事,你知道,‘欺负别人取乐’。”
他用双手比划出引号的手势。那是伊迪丝教给西里斯的,想必他又教给了詹姆和其他人。
“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他问道。
伊迪丝眨了眨眼睛。
“我也不知道。”她声音轻微。一股热酸如火箭飙升般从胃反流到她的喉咙。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说:你爱我。她只是在心底里告诉他,他在做梦。
他说,她爱他,需要他。
但她不可能爱上别人,也不相信他真的爱她。
她爱上宝拉和奥斯顿已经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了。她们是朋友。
对她来说,朋友是世上最牢固的关系。
爱情和亲情不是。
“我会把这个答案告诉他的。”
詹姆耸耸肩膀,就像这个话题只是他的例行任务,完成以后就不再提及。
他起身,用一把凹进去的餐刀切开水果派,“来一块吗?”
很好,换到食物的话题,干得漂亮。
伊迪丝快速回应道:“当然,谢谢你。”她举起自己的盘子,收到了一块又大又畸形的水果派。
“切得还行。”詹姆不知羞耻地嘿嘿一笑。
“还能看。”伊迪丝也嘿嘿一笑。
那天之后,伊迪丝便也偶尔去拜访波特家。有的时候,波特夫妇也在家,由于他们的年纪比寻常父母更大一些,伊迪丝竟然诡异地感受到了一丝来自于祖父母的慈爱和乐天感。
但她对此守口如瓶,因为按照詹姆的性格来说,要是他得知了这件事,一定会认为自己变成了伊迪丝的叔叔,那样就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