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刘婆子面上霁色稍缓,斟酌着开口,“二小姐,今日先不必拜了。”
许黎睁眼,装着惊讶。“婆婆,可是我还要修福,不是说一天都断不得?若是福分受损,这我怎么担待得起?”
这话听的人耳熟,刘婆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赔笑着说:“这……迟些修也不迟,二小姐先听我一言。”
许黎佯装乖巧,贴心给刘婆子递了蒲团,“婆婆请坐。”
刘婆子一坐下,立马被自己在里头藏着的绣花针扎的嚎叫。
“呀,不知何人心肠如此歹毒,我这就遣人查个清楚。”许黎搀着刘婆子,毫不犹豫开始指桑骂槐。
刘婆子哭也不是羞也不是,拽着许黎袖子,“想必是那帮丫鬟没好好做事,奴这是小伤,小伤。”
“既然婆婆求情,我便不计较了。”许黎看起来好说话得很,温温柔柔扶着刘婆子坐下。
岁青诚不欺她,刘婆子是原主府里大夫人派到原主身边的心腹,算个小角色。她戴着玉簪,能看出刘婆子头顶处隐隐泛着靛色,福缘不算深厚,但可保晚年顺遂平安。
刘婆子咬牙,忍着痛先完成此行重任,“小姐,您记不记得,大小姐定的娃娃亲。”
许黎摇头,实话实说:“不记得。”
刘婆子笑容一僵,抓着许黎手腕急道:“怎么会不记得呢?您好好想想,小时候罗公子是最出众的啊,可有一堆小女娃缠着他玩呢。”
这位罗公子小时候出不出众不知道,长大没有如她们愿成了纨绔公子,舍不得好女儿,现在想起原主了是吧?
刘婆子所言不假,正是因为边境打了胜仗,皇上大赦天下,罗家军班师回朝,而许黎嫡姐娃娃亲的对象正是罗大将军的儿子,这门婚事自然该提上日程。
罗夫人早逝,罗将军又久居沙场征战,无暇顾及子嗣,听闻那人被祖母溺爱的没个正行,是昭都有名的浪荡子。
明知是个火坑,许家怎么可能把捧在手心如珍似宝娇养的女儿嫁进去,这时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女儿,这才想接许二回昭都。
不过刘婆子哪是为了她。
许黎不慌不忙,拨开刘婆子的手,“婆婆,既然罗大哥马上要和我们成为一家人,你私下里还是不要这样说为好,免得姐姐心里不舒服。”
不知这丫头中了什么邪,今日变得这么难缠,刘婆子不死心,复又张口,“小姐您有所不知啊,近日罗将军打了胜仗班师回朝,那罗公子身份跟着水涨船高,昭都不知多少人想把女儿嫁过去,这可是顶好的婚事。”
“是吗?那姐姐许了好人家,我真替她高兴啊。”
看许黎油盐不进,刘婆子恨铁不成钢。
“小姐,奴和你如实相告吧。”刘婆子改抓许黎的胳膊,正视她的眼睛,“若不是这次大小姐要成婚,昭都怎么会有人想起要来接我们回去?等大小姐一走,整个相府怕是又会很快遗忘你啊。小姐,你多为自己想想吧。”
“啊?婆婆你是说,我可以回去相府?”许黎掩过半张面,眼神难以置信,“这下终于能在父亲身旁尽孝了。”
刘婆子深吸口气,气的肺更疼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许黎决定收网。
“婆婆你说,我要是多孝敬父亲,是不是能嫁个和嫡姐一样好的人家?”
刘婆子见许黎总算开窍,面色和缓过来,点拨她。“我的好小姐,哪里需要等,大好的姻缘,不就在眼前摆着嘛。”
“婆婆的意思是?”
见许黎明白过来,刘婆子摸着她的手安抚,“小姐莫怕,老奴会帮你的。”
许黎手指攥着簪子,“婆婆,是不是我听你的话去了昭都,你什么都愿意给我。”
“那是自然。”刘婆子答应地顺口,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她高兴还来不及,一句承诺算什么。
相看完人,刘婆子眼睛都笑眯成了缝,出了门,毫不顾忌转头对着佛堂碎了口唾沫,“呸,要不是你这个小扫把星,老娘至于千里迢迢跟着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几年吗?果然如传言所说,晦气。”
刘婆子骂骂咧咧走了,许黎看着吸取了刘婆子福缘的玉簪,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簪体黑亮亮的,犹如漆黑望不见底的永夜,尤为显眼,不过在旁人眼里却是一片虚无。
唉,果真抱不得侥幸,这点福缘对广袤无垠的霉气值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要想快点摆脱厄运,她还是要回故乡昭都,找气运人物不可。
但是要她跟着刘婆子走,绝对不可能。
-
轰隆隆——
浓云翻墨,风雨欲来,闪电银蛇般不断划过墨色天际,来势汹汹仿佛要撕扯出一条裂缝。
峪州高山环绕,且极为偏僻,近些年才开辟出一条能通往昭都的官道。
豆大的雨滴倾泻而下,敲击在一辆马车车厢上,发出沉闷响动,铜铃晃动作响,车轴上刻着“许氏”篆文字样的金箔隐隐泛光。
此时尚未晚霞满天,白雨跳珠来得又急速迅猛,官差们急忙派人封了前方供车马行走的路,唯恐出了人命。
人群吵嚷嘈杂,乌泱泱挤作一团,一阵闹哄哄没法赶路,过路人挑了担子拥挤在临时歇脚的驿站里,不知雨何时才能变小。
角落中,刘婆子安顿好行李后,掀开蜜合色窗帘,透过窗牖望向马车内,只见小榻上空空如也,哪里有半点人影,心里一惊,忙凑到管事打扮的人耳旁低语几句,那管事顿时变了脸色,厉声呵斥:“还不快找!”
与此同时。
隐蔽的林荫小道上,许黎没命似得往前跑,好像后头跟着什么豺狼虎豹,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