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县上的考试了,今天正好面试,我刚回来。”桂卿答的内容比较多,老实人就是这样,人家不问的也喜欢主动说出来,有时候还刹不住车,没点心机。
“呦,现在都兴考试了吗?”秦赢有些兴奋地说道,对社会上的任何变化都很感兴趣的样子,“看来是真不分配了。”
“哎,对了,你报的哪个单位,考得怎么样?”他又问道。
“我报的水利局,笔试面试都过了,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应该能进去吧。”桂卿谨慎地回道,当然也很搞笑。
“那恭喜你啊,老弟!”秦嬴随口祝贺着。
“你听见了吗二婶子?”然后他又连忙高兴地转过脸来对春英喊道,好像考上的人是他一样,“恁家桂卿考上县水利局了,正儿八经的铁饭碗啊,哎呀,到底是本科生,水平就是高啊,不服不行啊……”
春英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也一下子激动起来了,身子在沟里晃了一晃,眼前顿时花了一下。她稳了稳神,然后不安地问道:“小卿,你真考上了?”
“今天的考试真过了?”她又问了句,还是不放心。
“真过了,俺娘,”桂卿骄傲地告诉母亲,此刻有外人在场他更是难掩心中的高兴劲了,“笔试第一,面试第一,你放心吧,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上班应该没问题。”
春英忽然觉得她不是在污浊而又难闻的黑水沟里挖煤泥,而是在清幽见底的山间小溪里淘金子,沟里那刺鼻的腥臭味也仿佛变得异常清香甜美了。她忍不住地想,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啊,一个值得纪念的小年。谁说初一十五不能出远门干大事的,人家公家才不问什么初一十五呢,她儿子今天不是照样考上工作了嘛。
桂卿知道母亲他们几个人的午饭肯定是啃几块煎饼卷咸菜,再喝点自己带的水凑合的,所以就催促母亲别再捞了,赶紧把晒干的拉走就差不多了。孙凤英也跟着说,捞煤泥这个活没完没了的,今天就是不再捞也差不多了,等过几天再来吧,况且今天又是六月初一。于是,两家人就开始装车收工回家。
秦嬴拉着他家的车,桂卿拉着自家的车,其他人在后边帮着往前推,他们就这样出了北沟乡政府驻地,奔着狭长、遥远的落凤山西边大路赶来。太阳依然威风八面地悬在西方的天空上,忠实地履行着放热释火的神圣职责,不知道懈怠半分。尽管这一路基本上都是上坡,但是因为有了回家的目标,所以大家也就不觉得苦和累了。再说了,两家都有一桌上供的吃头在家里等着呢。
回家时已近六点,桂卿和春英赶紧洗刷一番,才感觉凉快了不少。道武把早就凉了的饭菜赶紧又热了一下,然后才重新端上桌来,一家人才开始坐下吃饭,正式地过这个节。
桂卿还没来得及喝下一口绿豆汤呢,就听门外有人大声地喊着:“张桂卿,张桂卿在家吗?”
他觉得特别奇怪,谁会这样连名带姓叫他呢?
他忙从堂屋赶出去,到了院子一看,原来是一个邮递员直直地站在门外边,像个电线杆子一样。这个邮递员家是南樱村的,专门负责跑附近几个村子,因桂卿也算是认识他。
“张桂卿,”邮递员见有人出来,便例行公事般叫道,“有你的邮件,你赶快来签收一下。”
此时桂卿才猛然想起,肯定是前一阵子他看了《海西周刊》上边的小广告后,一时鬼迷心窍汇款买的冬虫夏草菌种到了,他的心里一下子像是被流浪的恶猫狠狠地抓了一样,火辣辣地疼起来,没完没了地疼,同时还泛着阵阵的恶心,犹如一个怀孕呕吐的妇人。
所谓的邮件就是一个小胶水瓶子大小的劣质纸盒子,在他急急忙忙地签收之后,快嘴的邮递员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心虚得要命,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要听不到了,他磕磕绊绊地说:“哦,那个,什么,是我买的小手电,小玩意——”
幸好快乐无比的邮递员没再问下去,而是骑上车子就走了,他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当场丢太大的人。谁说老实人不会说瞎话?那是没到时候,真到了关键时候再老实的老实人都会说瞎话。不过好在他父母也没从堂屋里随着他出来并追问他什么,他们大概以为是他同学寄来的什么物品。他随手把那个吓人的丢人的盒子扔进了自己屋里,接着就去继续吃饭了,一场他有生以来最难以下咽的饭。
饭后,他悄悄地撕开那个纸盒子,发现里面就是一个普通的玻璃试管,试管里面最下端有一丛白色的长毛,和馍馍放时间长了长的毛一模一样。试管外边卷了一个印刷十分低劣的装模作样的说明书,那说明书上统共不到200字,上面的图片都是手工画的,比一年级小孩的水平都低,简直不堪入目,令人恶心万分。
“这就是报纸上登的所谓的致富信息里说的印刷精美、图文并茂、易懂易学的说明书?”此刻他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了,并且终于证实了他就是上当受骗了这个他不能不承认的事实,因此他在心生无限悔意的同时不禁想道,“真是坑死人不偿命啊!真难为这些坏到家的人怎么就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呢?这伙骗子早晚不得好死!还有这些不负责任的报纸,这些个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狼心狗肺的编辑们,他们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肯定比一般的读者聪明,他们明知道这是一场骗局,结果还给刊登出来骗人,真不是个东西啊……”
“我有这88块钱能买多少煤泥多少烧饼啊?”他无比懊恼地想道,“唉,我真是混蛋糊涂透顶了,竟然干下了这种傻事。平时我还觉得自己挺聪明挺有脑子的,怎么单单在这件事情上就晕了头瞎了眼呢?多简单的骗局啊,连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头,我怎么偏偏就没看出来呢?还有,人家邮局的人都那么直白地提醒我了,我还在那里虚荣得要命,不肯听人劝,我真是罪该万死而且死有余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