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轻忽然反应过来,陆老说的“去晚了就见不到了”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去晚了就死了。
求生欲让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他手腕,男人的手并不粗壮,却如钢铁一般,纹丝不动。
“叮铃铃——”
随她的动作响起一阵银器碰撞之声,清脆悦耳,如警钟唤醒了岳轻的神志。
而眼前人也是一震,愣了愣之后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开,笑得更疯了:“对,就是它,交出来!”
岳轻回了神,看清那双桃花目,眼角尖锐,眼尾微微下垂后翘起。一对灰白的瞳仁涣散无光,无法聚焦一般。
本应是一双眼带秋波,回头一笑百媚生的眉眼。
但此时那双眼底尽是红色的血丝,蛛网一般细细密密铺满,如他的疯狂铺天盖地,只让人觉得恐怖。
岳轻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
不是在水镜见到的,是在水镜之前,在她附身转世的某一次,见过这双眸子。
岳轻把手挤进他指缝,终于有一丝空气进入肺部,忍不住呛咳起来:“你……咳咳……要什么啊?”
男人咬着后槽牙,语气里的恨意滔天:“阵眼!我忍辱负重到今天,就是为了它!我在丞相府周围找了很久,越是靠近你这里,气息越强烈!交出来!”
“它它它什么它!长什么样叫什么!”
“刚刚还有它的声音,就在你身上!”
“刚刚?”岳轻低头,看见手上系的红绳,上面坠着一个极小的银铃,想必刚刚就是它发出的声音。
“这个吗?”
她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手腕,银器撞击之声响起瞬间,灰白的瞳仁跟着紧缩。
他几近癫狂地一下一下笑着:“对,就是它,把它给我,我就不杀你。”
岳轻听话地扯开红绳,两只手指捏着那圈绳子,铃铛向下坠着,放到男人摊平的手心中。
可在银铃要触碰到男人皮肤时,他却闪电般收手,岳轻也吓得松了手,银铃被甩落在地,滚到那张玫瑰椅旁。
“去哪了!”
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怔愣地盯着地上,忽然又急速蹲下,双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索,急切地要一点点把每块木板都摸过。
岳轻看得一脸茫然,心想这人可能精神不太正常。
不,也许就是因为不正常才变成魔的。
因为他现在身上的只是妖气,还不是魔,他是从妖堕成魔的。
他现在就疯疯癫颠的,怪不得以后堕魔了要做那样的阵法,拉天下人同他陪葬。
不能跟这个疯子共处一室了,要抓紧逃。
这瞎子听声辨位太厉害,若是想呼救,怕是会被他先一步掐死。
岳轻思索着,刚刚他将阿竹打晕,又敢这般闯进来,想必现在院子外空无一人,丞相府内的侍卫也不在附近。最近的是她亲哥晏云钦的院子,但也要绕出院中花园,走一段小径。
他现在好像不会用妖术,说不定出去找人求救,还能制住他。
岳轻趁他只顾着摸铃铛,努力不发出声响,悄悄挪去床边,让双腿落地。
*
男人半趴着摸了半天,终于在玫瑰椅旁“摸到了”银铃。
只是还是像刚刚那样,即将触碰到就弹开,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阻拦在外。
忽然男人苍白玉指悬在半空,如雕像凝固。
岳轻也跟着屏住了呼吸,不明所以。
怔愣半刻,他又伸手去摸银铃位置,复被弹开,再摸,再弹。如此往复,被弹开数次。
“呵——”
凉薄月光下,男人突然长叹出一口气,像是被什么一下击碎,清萧的脊背苍然坍塌下去,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声音疲惫至极。
“好啊,真好。”
岳轻偷偷摸摸伸到地板上的脚跟着顿住,他这是……?
……哭了?
似终于恢复了理智一般,他眼底一片水润,眼尾有银光顺着脸颊滑下,“原来这十六年来,我不过活得像个笑话。”
*
若说岳轻对人类最不能理解的三件事,当属爱、恨以及眼泪。
爱的时候许诺摘星揽月,恨的时候铁骑踏破毫不留情。
而眼泪就更费解了。
他们爱的时候会流泪,恨的时候也会。
她还是不太明白,是什么让这个男人一下子从癫狂变清醒,又突然开始沉默着落泪。
月明星稀,秋风入怀,而她只能看见一个破碎的人,听见抽泣声的回响。
男人其实面容清俊,眉眼深邃,五官棱角分明,眉长过眼,斜飞入鬓。白衣虽满是灰尘,仍衬得他气质清孑鳞峋,好看得不近人情。
他现在这般无助地跌坐在那里,岳轻才认同天星宫说他现在十分虚弱。
说起来,他叫什么来着?
岳轻搜肠刮肚,凭记忆知晓晏家家主晏海平贵为丞相,长子晏云钦年轻轻轻且战功显赫,她这个转世极擅书画,被金陵百姓赞为才女。
几月前,晏云钦被封车骑将军,她也被赐婚于这个四皇子。
曾听人闲言碎语,道四殿下是青楼女子所生,于勾栏处长大,几年前才被接回水月山庄。
晏家自是视此门婚事为耻,却不得不在乾德殿叩首谢主隆恩。
在百姓和龙椅,丞相府心中被折辱的怨气无处发泄,倒是全给撒到四殿下身上了,看他满身灰尘,想必在入府时吃了些苦头。
只是……他怎么那么爱哭,上次在水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