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适合入眠。
一轮圆月悄悄升起,缓缓爬过天际,现在爬到了另外半边天,已经是下半夜了。十月份的夜风充满凉意。苏格兰始终在半睡半醒间想着心事,一会儿是奇怪的梦,一会儿是过去回忆的片段,又带着含混不清的噪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这一切交织成了一片虚幻而废弃的老旧影像。
最后,苏格兰梦到了火车,还有一个看不清而孔的黑发女人。火车寂静无声地行驶着,女人背对着他站在两节车厢相连之处,他顺着对方的背影望去,前面那节车厢内已血流成河——
他从梦中醒来。
「无人入睡!无人入睡!
公主你也一样……」
圆月将银辉洒在卧室外的窗台上,亮得惊人,吵醒他的不知是哪位深夜诗人放的歌剧,一次惊醒,想再次入睡可能有些困难。
在躺下又翻了五次身后,苏格兰直起身,甩了甩脑袋,他望着晒满月光的窗台,像是被什么所蛊惑一样,下床一步步走过去,打开了窗。
我只是想看看月亮。
——他对自己说。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侧脸,满是孤寂和迷惘的脸,月光为它笼上一层神秘的阴影,梦里的黑发女人变成了现实。她正穿着睡衣坐在隔壁房间的窗台上,仰头望着夜空,两条腿在窗外一晃一荡,大半个身子全在窗户外面,看起来随时有可能掉下去。
见有人开窗,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又继续抬头看着月亮。
这里是九楼。
意识到这一点的黑发男人瞬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你……”几个小时没有喝水,苏格兰的嘴巴发干,好不容易压制住了声音,生怕刺激到女孩,他问道:“你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看月亮。”梨酒的语气毫无半点起伏,也没有平常的夸张。“如果没事请不要打扰我,我不想说话。”
——不对劲。
黑发女孩眉宇间满是戾气,虽然看起来平静,却感觉随时都可能爆炸。她像个被谜题困惑住的小孩子,脾气一上来,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要管我的意思。
和平常的形象相差甚远,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连伪装也顾不上了?就算是伏特加来了也能看出她的不对劲,更别提本就对他人情绪不能再敏感的苏格兰。
是火车上出了什么事,还是……
男人的蓝眼更加暗沉了几分。
那天下了火车,和三人汇合时,梨酒比预计的要晚到十分钟左右。她脸色白的和鬼似的,满头是汗,却并无外伤,面对波本的试探,她甚至打不起精神来回应,只是看起来非常疲惫。自那以后她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只是因为她一直我行我素,别人也问不出什么。
但苏格兰是和她住在一起的人,怎么会觉察不到她的变化。
波本对梨酒的自作主张相当生气,她只是轻描淡地写说,她从列车员的房间出来时被看到了,所以花了些时间解决目击的人。
后来他们就在新闻上看到山本熊一遇害的消息,以及站台不远处出现的一具身份不明的男尸,警方也在寻找他的身份信息。
“Yu。”轻柔的嗓音被夜风送到梨酒的耳朵里。
苏格兰一手紧紧抓着窗沿,他望着底下的一片漆黑,有点头晕目眩,将一条腿跨过窗沿。他腿长,轻而易举就搭在了底下的飘台上。
男人敲了敲墙壁,微微勾起的唇角难掩眼中殷忧:“我们谈谈好吗?”
「但秘密藏在我心里,
没有人知道我姓名!
等黎明照耀大地,亲吻你时
我才对你说分明!」
梨酒的双眼像毫无生气的黑洞,死死盯着他,数秒后,才说:“好吵啊,这歌。”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垮起的脸上其实写满了委屈。
————
在问出你是谁后,不等男人回答,梨酒就想起来了。
奇怪的打扮,奇怪的男人,要说为什么她会忘了这个人才更加奇怪。不过她的记性本来也不怎么样就是了,没用的知识装了一堆,自然没有地方去存放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你想起我啦!”披着羽织的长发男人喜笑颜开,挤到她身边:“你也在‘尸骨原’下车吗?一起?”
梨酒不太擅长应付认识但不熟的人,尤其是这种尴尬的时刻,最后只是微笑道:“是你啊。”
「俞瑭自然有自己的渠道拿到各个地方的监控,从炸弹安放的地点和蛇岐八家传来的情报,她比警方要更快锁定两个嫌疑犯的脸,同时盯着十几个监控画面这种事,她也不是没干过。
“你在找人吗?”
电视台记者的播报让两个炸弹犯突然改变路径,她差点把人跟丢了。
“我似乎看见了一个很怪的男人,戴眼镜,长头发,瘦瘦的,刚刚就在这边躲着。”明明自己也留着长发,瘦瘦高高,他却这样笑着对俞瑭说。
顾不上考虑眼前这个人有多可疑,直到抓到另一名炸弹犯,梨酒才想起问他姓名。
但男人已经不见了,就像出现时一样神出鬼没。」
这人到底是谁!?
不管是谁,现在也不是逗留的时候,再不去和波本他们汇合,只怕更麻烦。
两人并肩走出尸骨原的站台,那节贵宾车厢似乎终于喧闹起来——尸体被发现了。
得赶紧离开……
梨酒始终和他保持着半米距离,试图往偏僻无人的地方走,可他却一直跟在身后。
“有事,我先走了。”她停住脚步,对他点头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