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竹在这条隐秘的小道上乍见到他,自然是警觉大过于惊喜。正要开口询问,笑方放下扁担,笑道:“你又要审我了,是不是?那不如我自己来交代。我这趟是专门来找你的,这条道路么,也不难发现,我只不过是跟着你来的方向,提前赶到这儿的而已。”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笑方踢了踢足边的两个大筐:“初次拜访人家家里,怎能空手来呢?”孟修竹一望四下无人,将他拉到一旁密林中,笑方这才打开筐子,一面扒拉,一面念叨着:“这都是给你捎上山的。快过冬了,这种棉衣,轻薄又御寒,穿上练剑打架也不耽误,我照着你身量裁的,一定合适!这些是腌肉熏鱼——我当然知道你们厨房会做饭吃,这不是偷偷给你加点小灶嘛。还有啊,这把剑……”他递给她一柄外观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长剑。
孟修竹接了过来,倒比寻常铁剑还略轻一些,一拔/出来,但见剑刃黑硬光亮,她是使剑的行家,虽然材质不太认识,但一试便知此剑定是坚硬无比、削铁如泥。笑方道:“这是墨金剑,这种墨金产地不详,极是珍稀,我是在北漠狄人那里出高价才换来一块,又铸成了这把剑。你出门时,记得带上它,下次遇敌,绝对不会再被砍断了。”孟修竹抚摸剑身,爱不释手,知道笑方是特意仿照了她原有长剑的样式铸造,因此外表看上去毫不惹眼。她心下感动,正要说话,笑方却轻轻靠近,抬起双臂,绕过她肩膀,在她颈上系了一个东西。
他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缠在她耳畔,霎时之间,孟修竹几乎忘了采取防御的姿态,身子僵着,不敢乱动,直到他退远一点。低头往颈上一看,竟是聂兴怀送给她,却又被笑方要去了的那枚狼牙,只是狼牙外侧被镶上了一层雕刻精美的银饰。笑方朝她笑道:“既然是你朋友诚心送你的,我怎么好意思强占了去?你有割爱赠我的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啦!我给它包上一层银衣,这样日子久了,颜色才不会变黄。”
孟修竹有些发蒙,他突然登上华山,还送了自己这么多礼物,到底要做什么?她撇过头,躲过了对方直直看向她的俊美桃目,听见自己涩涩地问他:“你,你这趟来我们华山,究竟是要做什么?”
“我闲来无事,想来你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转转——好奇而已。早就听闻华山险绝天下,却一直没机会一睹胜境,不知你可否伴我一游?”
“你不怕我抓你去见我师祖和我师父?”
笑方将两只手并到一起,乖乖递到她身前,笑道:“你那么想带我见你家里长辈,我去就是了。”
孟修竹从他这话中品出了另一层意思,脸一红,推开了他的手,清了清嗓子说:“那你想先从哪座山峰游起?”
“自然是玉女峰——咱们总得先把这些东西放到你那里吧!”
两人一同登上玉女峰,映目果然是一大片竹林,时值秋日,一些竹叶已经泛黄,看上去黄绿交映,有些凄索。远远瞧见梁闻道和孟修竹师徒两人居住的篱笆小院,孟修竹率先止住了脚步。
笑方跟着她停下来,见她微笑着看向那几间木屋,说道:“刚来这里的时候,我还太小,几乎记不得什么。后来我师父跟我说,他一开始犯懒,搭的是草棚,结果山上风雨太急,赶上一个大风天,轰的就倒塌了。后来他才把我抱出来,放在外面空地上独自玩儿,又起手造木屋。可是他手艺不精,那么马马虎虎地住了几年,我七岁上识得了我师兄,我们几个才一起,又拆掉重建成了现在的这样子。”
她指着那几间屋子,仰起头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我们还养了鸡鸭,它们一叫起来,玉女峰上就不再冷冷清清了。”笑方叹道:“真好,你师父虽然不太靠谱,却一直能安安稳稳地帮你撑起一片天,你们师徒相依相伴,纵然生活辛苦,想必也是快活更多。这院子嘛,布置得倒不错,只是没有顶棚遮挡。遇到风雪天,你是不是就能躲到小屋的被窝里烤火休息了?”
孟修竹摇摇头:“哪有那么美?我不管什么天气都要在外面练剑。我师父说了,江湖风波险恶,在极端天气里遇上敌人也不是稀奇事,因此绝不能贪图安逸、掉以轻心。”笑方道:“我听人家说,梁前辈年轻时闯荡江湖,颇有红尘浪子吊儿郎当的风范,没想到教起徒弟,倒是挺严苛的。唉,若非如此,想必你也没有那样的本事,敢孤身一人,在大雷雨夜和蛇鼠一窝叫板,还敢天不怕地不怕地硬闯黔州神蛊教。”
孟修竹听他提到黔州神蛊教,不禁愣了一下。她十五岁时诛灭的四名邪道贼子“蛇鼠一窝”,就是从神蛊教出逃的叛教弟子,彼时神蛊教内乱不休,无暇他顾,这才让他们潜逃江湖数年,四处为非作歹,不想竟死在教外人士孟修竹的手中。消息传到黔州,神蛊教当即令请孟修竹过黔一叙,但神蛊教地处偏险瘴区,素来与中原武林来往极少,更兼教徒行事诡秘难测,朝阳派师长便均不许她去赴约,将她强留在了玉女峰练武。孟修竹正是胆大好事的年纪,终于在将满十七岁时寻到机会,私自脱离了梁闻道的看管,喊了聂兴怀陪送进黔。
可在神蛊教的那一段经历,对她来说太过惨烈,回来后便大病了一场,对外则绝口不提,神蛊教也愈发销声匿迹,是以极少有人知道她曾亲自闯过神蛊教。而今,那个噩梦时隔三年有余,孟修竹蓦然从笑方嘴里听到,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但看他并无过分关切的异样,料想他只是粗略知道此事,却不明了其中细节,又暗暗放下心来。不过,能打听出这一点,他也算得上神通广大了,或者也着实对自己的过往花了一番心思。
她迅速将话题转回了梁闻道:“积圣山一败是我师父的噩梦,他性情大变也是从那时开始的。我小时候练得不到家,他就扯开衣襟,指给我看他在李紫霄手底留下的疤痕,他反复地告诫我,高手较量,生死只在一瞬,他命大,又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