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李馒头说,嬴寒山也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了。
这不能算是疑心病,但自从裴纪堂告诉她手下人不可尽信之后,她就总不自觉留意着周遭。
修士的五感比一般人更敏锐些,能察觉到像是“目光”,“杀意”这种无形的东西。在这幅躯体里嬴寒山简直像是变成了一只猫,日日用看不见的胡须去感受环境。
从她离开县衙回到医棚之后,总有一道视线在她身上转悠。有时候它从医棚前面的人群中来,有时候仆役们抬着清理过的布走过去,就会有眼光在她身上掠一下。嬴寒山不是脸盲,但一个县衙的人也不少,她初来乍到,一时间分辨不出是谁这么盯着她。
分辨不出来不太要紧,横竖她有办法让那人出来。
到第二日晌午后,她提前收拾了东西离开医棚,开始以县衙为中心闲逛。来淡河县一个月,纵使她不是什么爱四处闲逛的性格,以县衙未中心的周遭地形也已经了然于胸了。
这两天她一直留意着被人注视的地点,闲逛时便专冲着那些地方去。当拐过衙门前不远一棵生在街角的柳树时,嬴寒山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注视。
她放慢脚步,牵引着视线跟上来,那个注视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尾随着她。
柳树向前走五十步,有个停堆灰车的巷子,这地方几步地处偏远,平日里少有人去那里。嬴寒山一闪身转进巷子,顺着墙攀到顶上去。
那个跟在她身后的身影靠近了,有些犹疑地走进巷子里一段距离,还在找她去了哪里。就在这个关口嬴寒山一跃而下抓住对方的肩膀,反手把她掼进了巷子。
“别动,是谁让你跟着我的?”
她没从袖子里拔出峨眉刺,对凡人嬴寒山用不着武器。她单手把来人按在墙上,压低声音喝问。
掌心传来惊惧的颤抖,那人战战地抬起头来,与嬴寒山对上视线。她看到别着蓝白布花的发髻,一双眼下有些睡眠不足青黑的脸。那双眼睛惶然地看着她,瞳孔放得很大。
“我……啊?”嬴寒山愣了一下,下意识松开手,“怎么是你啊?”
那个旅店里抱着病孩子的女人,愣愣地背靠着墙点头。
“不是,不是谁跟着,让我……”她颠三倒四地说,“是我找你,找你……”
“有人要害你。”
不对啊剧情怎么是这样的?
“嘘。”
嬴寒山迅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回巷口向外确定无人在这里,又把她往巷子里拉了拉。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你孩子呢?”
女人向一边缩了缩,躲过她的注视,脸上的表情倒是因为她柔和下来的语气松弛了些。
“在城西,”她说,“有家浆洗铺子的阿姥善心,给了我们住处。”
嬴寒山点点头:“他怎么样?小孩子不比成人,疫病除了可能一时还是体弱,现在还发烧么?”
女人摇头:“已经大好了,那一日,我上去找女郎,女郎不在……”
她踌躇起来,脸上有些愧怍的表情,比划着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嬴寒山摆摆手,把话题牵引开:“不说这个。你刚刚说,你为什么来找我?”
女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抓住嬴寒山的手腕:“女郎,有人要害你!”
嬴寒山拍拍她的手腕示意她冷静,女人逐渐把语言组织起来,比划着开口。
她说她母家姓黄,名三玉。跟着丈夫南下来奔亲戚。丈夫染疫过世之后,她带着儿子暂时栖身在浆洗店里。
“浆洗店在一家药铺子边上,孩子娇气,放下就哭,白日里没有缝补的活计时,我就抱着他在门口站着。”
“那一日,有人来药铺抓药,我听伙计多说了一嘴。他说‘为何七日的量四日就用完了?附子理中汤有毒性,不要乱饮啊’。那抓药人口气坏得很,说是不要啰嗦,是县令府衙上的神医要的。”
她踌躇了一下:“我知道女郎就是神医。此前听说女郎在县令府上,本该去,但是,一个妇人家实在是没有胆量。”
嬴寒山不说话,她就自顾自说下去:“原本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是附子,附子我是知道的,原先乡里有家里的女儿用附子落胎,人也没了,那东西毒呢。”
“之后远远地看到女郎几次,女郎治病从不开药,我悄悄地去打听,县令也没有病。冒着人的名号去开毒药,那一定没有什么好心思,我跟了去,见那开药的人又来了两次,每一次开完药隔一天,他都到府衙送潲水的后门去一趟。”
“我有心跟女郎你说,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嬴寒山问,看这姓黄的妇人涨红了脸,讷讷地补上后半句:“只是女郎的眼睛总是让人吓得很,每每上前,看到女郎看过来,就不知怎的,又不敢了。”
嘶。
嬴寒山倒抽了一口冷气,女人赶紧又抓住她的衣袖:“不是说女郎你凶,你是好人呢,你救了我家的命,你是我家的恩人呢!……是我心里有愧不敢向女郎说,女郎说得对,是我对不住你,若是那一日疫病传给了你,那就是我的业。”
日头正在向另一侧移动,两人的肩膀上都落下一层晦暗的黄色。嬴寒山垂下眼睑半挡住瞳仁,从这个角度看那双眼睛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黄三玉哑了声音,脸上又有惴惴的表情,恩人不说话了,大概是她刚刚说话冒犯到她了吧。
你别慌。嬴寒山突然开腔,一边说一边摸索着自己的袖子,没摸索出什么又尴尬地垂下手去。现代社会人不带现金在身上的坏习惯被带到古代,她物理意义上身无分文。
“你别慌,那一天我不是诚心要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