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长藤蔓的小二跑过来,乐呵呵问:“那这账单……”
江绾一挥手道:“自然是记我账上,明日房钱一并给了。”
她扯开一个木凳,就在旁桌坐下。
几位妖怪见她如此上道,很是改观:“有意思啊!好兄弟!”
“大哥们说的,多出来见见世面嘛。我从来没出过太虚岭,都不知道这人境变了什么样。”江绾感慨。
变化确实大啊,都敢编排她了。
想当年她刚下山,有妖不服她多管闲事,江绾一字不曾反驳,反手便是一剑劈下去——
便有了滕山之下一处天坑。
经年累月,草木繁盛起来,如今还鸟语花香的。
说得最起劲的那妖啃着香酥鸡,嘴角流油,美滋滋地露了半截尾巴,瞧着是黄鼠狼。
黄鼠狼妖嗦干净鸡腿骨头,才道:“你想听什么?”
江绾道:“素日听闻宿淮……仙尊不近红尘,这些传闻是哪来的?不会是胡诌吧?”
黄鼠狼妖不乐意了,一吹胡子:“你这女娃娃,一会要听,一会又挑三挑四,到底听不听啊!”
江绾附和:“要嘛!”
她给倒了一壶热茶,送到小妖手中。
“那就少讲废话!”黄鼠狼妖被哄好了,继续高谈阔论。
一开口又换了位新角色:“冥境那位境主啊……”
江绾不敢跟它说,私底下悄悄问旁妖:“冥境何时出了个境主?”
“你这是多久没下山了?”那妖奇怪道,“三十年前,冥境天色异变,还惊动了上三宫那位天君亲自去查看,我们才晓得那是境主。”
“听说此前一直在沉睡,近年方才苏醒。当时那景象,天地洪荒,日夜不分,说是末日也不为过。”
“宿淮那时不早就死了吗?”江绾没忍住。
那妖见她对宿淮仙尊丝毫没有敬意,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别急别急,往下听就知道了嘛!听你这语气,从前没少挨仙尊的揍吧?”
反而是相当好心,语重心长地劝她:“仙尊是位好仙尊。纵然你们有私怨,也不能诋毁人家人见人爱的魅力啊,是不?”
不,完全没有想过宿淮的魅力。你们到底从哪看出来的。
江绾死瞪着眼,面色麻木。
这时黄鼠狼妖也润好了嗓子,清咳一声道:“各位兴许会琢磨,这宿淮仙尊早五百年前就身死在洛水,境主也才醒几十年,这两人能有什么交集?”
“宿淮仙尊,神散化木,那神木的叶子便从洛水的波浪,流进了冥境的河道。这么飘了一路,到了境主沉睡的寝宫。”
“冥境境主,真身不详,但我那隔壁邻居家的二哥的某位雇主坐过冥境摆渡人的船,我听他提过一两嘴。”
这曲折辗转的关系,比宿淮的情人们还纠葛不清。
江绾已然接受,心态良好地端茶。
这讲的是宿淮,跟她江绾有什么关系吗?
先前同她搭话的小妖见她周围森森死气,忍不住离她远点。
得跟宿淮仙尊到底多大仇啊?
它腹诽。
“境主有一得天独厚的天赋,便是通晓万物。那承载宿淮仙尊灵气的梧桐叶,就这么顺着洛川的水,流到了境主的梦里。”
“那梦啊……啧啧。”
江绾挺想让它“啧啧”省去的那些展开讲讲。
黄鼠狼妖似乎听到了江绾的心声。
“冥境境主,全无七情六欲,五窍灵根,天生便被天道在修道一途打成了个瘸子,就连梦境也全是苍茫空洞。”
“直到被洛水浸湿的梧桐叶从天外飘来。”
“一时天地翻转,万物生万物死,灵气冥气颠倒,混沌初元。他在梦里见到了最后一丝承载宿淮仙尊灵识的新叶。”
它真讲了。
它真敢的。
江绾浅浅微笑,再为自己沏上一杯茶。
降火。
又听黄鼠狼妖道:“宿淮仙尊与他梦境结为师徒,一招一式,手把手地教。”
“梦境不分四季,无所谓时间流转。只有一人境仙尊,一冥境境主,两人情意绵绵,从眼中只有剑,到眼中全是对方。”
“但任冥境境主如何追问,宿淮仙尊也推拉不应,从没给过一个肯定的答复。”
底下众妖品鉴半晌,得出结论:“仙尊好手段!”
有小妖默默抬头:“这难道不是不负责任吗?爹爹这样做是要挨揍的。”
被带它的大妖拍了脑袋:“那可是宿淮仙尊!仙尊此举必然有她的深意,这叫以身涉险,扰乱敌方心性!”
小妖恍然,作大悟状:“那娘亲,以后我也要这样搞乱总与咱们家不对付的白扈城!”
它娘亲一下慌乱地找不着北:“不不不!乖女,你又不是仙尊,怎么有她的实力?一向是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的!”
小妖失望道:“哦。”
江绾:“……”
实力为尊原来是这么用的。
黄鼠狼一敲茶杯,示意众妖回神,他继续讲:“可,大梦总有转醒之日,已逝之人总有终末之际。最后,境主意识到梦即将清醒,总算得到了宿淮仙尊的名字。”
“哪知一醒来追问宿淮仙尊到底是何人时,旁人只惊恐境主久不入世,竟还能通晓外界发生了什么。”
“瑟瑟发抖,恭敬地领他去见人冥两界的通路。”
“往来两境,洛川之上的玄桥,已是被宿淮仙尊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封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