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堂上已有三人。
县令老爷坐在正中。此人长得并不算丑恶,甚至还有些端正,可以说有鼻子有眼,像个人样;不过,他早上命人打了我,如今脸上还隐隐作痛,所以在我看来,此人依旧面目可憎,如果可以,真想扇回他几个大嘴巴。
不过,这不是重点。真正让我感到不妙的,是坐在堂中的那个人——那个老不死的臭乌龟。此时,他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正颤颤巍巍地坐在那里,嘴里一个劲地哼唧。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大约二十岁上下。
我一看老头儿这架势,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暗说:“你这老东西,我不过敲了你两下,何至于伤成这样?你这是要讹我呀!”
不光是我,就连我身旁的衙役也是一愣,高个子甚至不禁“哎哟”了一声,似乎对眼前的情况并无准备。
二人还是将我带了进去。
矮个子叫我跪在地上,由高个子看着,随即独自走到县令身边,耳语起来。后者一边捻着胡须,一边听着,不时回应一下。
“唔,嗯,嗯——”
待矮个子讲完,县令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小孩子家,没事就爱耍横,无故连累大人。”
“可不是么!”矮个子从旁附和,“故还望老爷念他年幼,又是初犯,从轻发落。”
县令点点头,随即看向我:“这么说,林远风,你知道自己错了?”
“嗯,知道错了。”我答道,但心里早已问候了他家十八代祖宗。
“倘若,要你赔些银钱,你可愿意?”县令接着问道。
我有些犹豫,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呢,可不愿意又能如何,只得低头答道:“愿意!”
县令闻言,顿时大喜:“如此甚好,省去了许多麻烦。”转而看向那老乌龟,“殷老太爷,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老乌龟闻言,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对县令行了一礼,答道:“大人做主,老朽自当遵从,只不过——”他突然气喘起来,狠狠咳了一阵,方才续道,“老朽年迈,素有顽疾,原先调理得当,倒也无妨。不料今日,被这小厮好一顿毒打,把这陈年的旧症又给勾了出来,实在是难、难以——”他说着,又是一通咳嗽,听得人浑身不自在,随后续道,“也罢,念在这小厮年少无知,老朽便不与他计较了。这样,就叫他赔我五十贯钱,算是送他一个教训吧!”
“什么,五十贯钱?”我一听这个数,当场站了起来,就差立即冲过去,给这老东西一脚。按当前市价,一贯钱最少能买十石粮,五十贯就是五百石。“五百石啊老东西,你这是要开粮库吗,也不怕撑死!”
不过,后面这句话我只在心里念叨,并没有说出口。县令命我重新跪下,对那老东西道:“五十贯钱,属实不少啊——”
不料,他尚未说完,那老东西复又续道:“只因,老朽旧疾顽固,须得几味稀缺药材,日日伺候,方可吊住我这半条老命。如今病情加重,药量也势必增大许多。这几年,家中已被我吃得空了,实在是再难挪出钱来,替老朽治病了。”说到最后,他竟一抹眼泪哭了出来。
他身旁的年轻人,连忙将其扶着坐下,替他揉背,随后接着他的话说道:“我家大伯,年事已高,今日在坊门外被人当街殴打,还被指着鼻子辱骂,说什么——”他顿了顿,没有具体说下去,转而改口道,“如今,街坊四邻定然都在背后议论,叫他今后如何做人,这病情怎能不日益加重?”
不得不说,这年轻人说话还真是有理有据,若非被告的人是我,我都差点站他一边了。
年轻人见我不说话,续道:“不过,若是能消除旁人误解,还我大伯一个清白名誉,兴许他心情得以舒缓,病情也跟着缓解了。而这病情一旦缓解,所需增加的药费自然也就省下来了——”
我一听见“清白名誉”四个字,气得几乎当场笑出来。我啐了一口吐沫,道:“明明是他勾引小翠,这种无耻行径都做了,还谈什么清白、要什么名誉?”
那年轻人一听我说话,顿时冷笑一声:“你用了‘勾引’二字,我现在就可以告你毁谤!”
“告我毁谤,凭、凭什么?”我立刻反问,但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他反问道:“我问你,你与那小翠姑娘,可有婚约?”
“这——”我一时语塞。
“她可是你的妻子或是妾室?”
“她——”
对方呵呵一笑,道:“都不是,那姑娘与你毫无瓜葛,而我大伯昨日在家中设宴,经事前报备并缴纳了银钱,请得几位乐伎进府,侍奉鼓乐,却完全合乎规矩。对么,大人?”
“嗯,的确合乎规矩。”县令答道。
那人续道:“既然合乎规矩,那就不存在‘勾引’一说。除非,你对本朝的乐伎制度有所质疑。”
我一听这话,是要给我扣帽子啊,那哪成?
“我可没说过!”我连忙否认。
“那就行了。”对方继续说道,“既无质疑,便是认可了本朝的乐伎制度,也就等于承认了‘勾引’一说是无中生有。那么,我想问,你凭什么当街殴打一个好人?”
“我——这——”
我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明明是我吃亏了啊,被戴了绿帽子,怎么反倒他成了“好人”?
“侍奉鼓乐,也不能过夜呀!”我强调。
这时,县令说话了:“哎呀,多说无益。这件事,毫无疑问是这林远风做错了。如今他已经认错,也愿意赔偿,只是你们双方在赔偿金额上还有分歧。依本官之见,五十贯钱的确不是个小数目,谅他一个无业的小厮,家里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么多。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