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十年,皇城。
宫中春色深深,繁花茂枝上传出声声莺啼,零星几声欢快地钻入窗户,惊得元嘉回了神。
“元嘉女儿,这是柳卿。”
皇帝一脸热切地向元嘉介绍着圈椅旁的青年,那青年如松似玉,内阁首辅的赤罗官衣虽威仪重重,仍未能遮住眉眼间的清雅,尤其是那双轻张的眸子,似含情如诉衷地望过来。
“微臣见过公主。”
“柳大人无须多礼。”
元嘉懒懒地撩起眼皮,浓密纤长的睫毛如蝶翅般颤了颤,她生得更像皇后,似乌秀发下面如敷粉,两卷细眉柳叶般柔怯,似乎娇娇可欺。
可惜,眉下一双桃花眸子,平时如覆寒霜,使人望之生寒,亲近不得,偏又生了一双鲜嫩朱唇,艳色极重,两相矛盾之下,许多人只得忌惮地不远不近地望着。
便是皇帝,见她面色冰冷,也只能小心地哄着,这会儿又见她无趣地望着窗外,不由地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都是他与皇后做得不好,元嘉女儿已从民间找回半个月了,按理说,该把她哄得每日开开心心的。
可这半个月里,两人极尽疼爱,万分呵护,送了无数珍宝华服新奇玩物,奈何元嘉女儿从来不曾展露笑颜,可让人发愁死了。
山穷水尽之时,皇帝灵光一闪,“美食美服美景无动于衷,那美人呢?”
皇后眼前一亮,思付道,“说来元嘉确然该选驸马了,那就先选个合适的,让两人先见见,陛下与臣妾两人知晓便好,不便声张,倘若两人处不来,日后也好处理。”
皇帝深以为然。
至于人选,皇帝一瞬间想到了柳璟。
这个年轻人丰神俊逸,高谈雅步,京中仰慕者虽多,但从来洁身自好,不染纤尘,时至今日尚未成亲,实乃最佳人选。
于是当即召了柳璟前来,又命宫人按柳璟的习惯布置了里间书房,试图突出柳璟的高雅风姿来,可恐怕打死他,他都不知晓,元嘉不仅早已与柳璟相识,还与他有过一段隐匿姻缘。
“陛下,薛大人求见。”房外传来禀报声。
可怜的皇帝还不知内情,喜滋滋地寻个借口,“朕去见薛卿,元嘉女儿与柳卿聊聊。”
他兴冲冲地出去了,留下元嘉在心里冷哼,她与柳璟早已一拍两散,有甚的好聊的?自也起身,打算离去,只是随意一瞥的眼神忽地一滞,本无表情的容色慢慢变了。
这书房里,书桌颜色,笔架位置,连圈椅放置的地方,都是柳璟惯常喜欢的,与当年无二。
目光瞥向柳璟,见他斜倚圈椅,双目低垂,不知想些什么,不由得冷笑一声,“怎么,大人还想再烧一次?”
她记起来了。
就是那一夜,柳璟烧了两人的婚书。
那夜,红烛将要燃尽,摇曳的光暗淡许多,柳璟倚着圈椅,背对着她,她瞧不见柳璟是何表情,只知道披在男人身上的青色衣袍很大,似乎要将男人淹没了。
好半响,她才听到柳璟缓缓道,“既已如此,婚书已无用处,不妨烧了它。”
“正合我意。”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敢对柳璟说出这般的话来,还不知危险地笑了一声,“不过,婚书是你一手办的,烧也是你的事,我要走了。”
也许就是那一声笑激怒了柳璟,她刚迈出一步,就被身后袭来的一双冰凉的手攥住了她的腰肢,身体骤然被翻转过来,惊慌地对上了一双蕴含怒气的双眼,“你的命也是我救的,你怎么不说也归我管?”
火光噗一声灭了,蜡烛燃尽了,一片漆黑中,元嘉越是挣扎,柳璟就攥得越紧,似如往常夜里般要将她吃拆入腹,她再也忍受不得这样的霸道,心头涌出反抗之气,“那你把我的命也拿去吧。”
“错了,蘖蘖,归我管的意思是你要听我的。”
一双长臂将她带至圈椅里,她一时脱了桎梏,并不觉着柳璟能放过她,心间惶恐起来,她再也不要听柳璟的了,一把扯住柳璟的衣袖,近乎恳求地说,“裴璟,你既如此气我,我们分开吧。”
那个时候,柳璟还是裴家人。
“我会走得很远很远,永远都不会气你了。”
热泪落在柳璟手背上。
柳璟无动于衷,随手捏起酒杯,递至她的嘴边,声音轻轻地犹如在蛊惑,“乖,喝了就放你走。”
元嘉一心想走,红唇一张,干脆地一饮而尽,谁知酒水入了口,才品出一丝不对,这酒过于烈了!
平常的酒,她也是撑不过三杯的,柳璟素日喂她,三杯就止,像这等烈酒,她撑不过半杯,过会儿醉醺醺的,如何走得了?
“柳璟!你又骗我!”
元嘉咬牙,醉意很快笼上头脑,蔓上脸颊,但凡衣衫外露出的皮肤都泛起粉色。
“你被骗的还少吗?不长记性。”
柳璟嗤地一笑,手指挑开衣襟,埋首而下。
元嘉阖了阖眼,想要赶跑醉意,可再睁眼,桃花眸里依旧水蒙蒙一片,她就这样泄气地软下身子,喃喃细语,“柳璟,你总是这样欺骗我,我很生气。”
柳璟动作不停,“那又如何?”
元嘉的眼泪簌簌而落。
柳璟就是如此,一贯不把她的生气当成一回事,只认为她在说着玩,哄骗了她后又我行我素,即便这样,她也是小心翼翼陪着,心里恼得要死也不敢耍什么脾气,生恐惹了柳璟不高兴。
元嘉觉着自己就是柳璟手中放飞的风筝,多年相处中,只能他扯一下线,风筝才能动一下,他不动,风筝也不能动,他更不愿意让风筝飞远,一旦远离视线,必须从从容容地扯线回来,不能出任何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