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件大喜事。
朝中如柳璟这般年纪的官员,即便还没孩子,也成过亲了,柳璟却还没有动静,也不是没人打过这个主意,但再出色的美人到了跟前,柳璟也无动于衷,若是碰他一下,那就遭了大罪,陛下都喊他柳向佛了,长此以往,谁还敢动心思?
文渊阁众人原本还替他着急,不想机缘竟在这里,那位公主即便冷若冰霜,高高在上,但论起相貌来,两人也是极为相称的。
众人瞧着柳璟沉思的模样,心里都已经替柳璟高兴起来了,只有太子微微皱眉,柳璟心思玲珑,顾虑周全,按理说,这会儿也该闻弦音而知雅意了,怎还沉思着不语?
莫非哪里出了问题?
*
元嘉自勤政殿回了甘泉宫,青栀赶紧过来禀报,“皇后娘娘来了,裴公子在钓鱼。”
元嘉意识到不妙,进殿一瞧,皇后居于上座,面色沉沉,她在元嘉宫中从不露出这般表情,元嘉心知今日不好哄了。
果听皇后道,“你的故人在钓鱼。只不过,我那日见你的故人,还不是这个模样。”
柳璟在行宫瞒天过海,掩了消息,皇后自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元嘉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屈膝伏地,趴在皇后膝头,仰望着皇后,“母后。”
皇后心里一颤,多少年了,她曾于梦中见到这副场景,她的小女孩就这样趴在膝头,满脸濡慕地望着自己,每每梦醒,便哭得肝肠寸断。
她那时想着,倘若她的小公主还在,那她怎么宠都不过分的,怎么眼下梦成了真,她怎么还发起脾气了?
不过是个故人,不打紧的。
一双手温柔地敷在元嘉脸颊上,皇后垂眸笑了笑,“囡囡,母后不该发脾气。”
元嘉感受着皇后的温柔,慢慢阖眼,帝后两人待她,俨然是慈父慈母,恨不得将所有好的都送给她,她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等一切安妥之后,她会与他们讲清楚的。
元嘉道,“明日早朝后,母后去勤政殿一趟吧。”
“好。”
皇后俯身抱住她。
母女两人久久不动。
及至皇后离开,元嘉去了湖边找裴檠,裴檠可谓十分静心,十分专注了,却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元嘉叹气,“像你,像我,都是不会钓鱼的。”
她一出声,裴檠颇觉可惜,不满地转过头来,“我都快钓到了。”
拉倒,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元嘉就没见裴檠钓到过鱼。
“你心不静,我心也不静,所以别钓了。”
“我看未必,有时候也看鱼,它死活不上钩,我们的心再静,也不行。”
裴檠松了鱼竿,笑道,“小蘖,你真下了决心,让我做你的驸马?”
“自然,裴檠,往后你就跟着我吧。”
裴檠这副模样,定然无法独立生活,何况,若不是她连累了裴檠,裴檠何至于此?
“其实,那夜,柳大人有剑下留情。”
裴檠轻轻道,“小蘖,也许他是为你退了一步。”
“裴檠,我竟不知,你还伤到了脑子。”
“你在说什么梦话?我们与他共处多年,你可见过他退步?”
裴檠虽说比柳璟小两岁,但柳璟性情沉稳,深谋远虑,自打领了裴檠进裴府,可谓事事包办,一路带着裴檠长大,即便他自己不说他待裴檠如亲弟,府里众人,谁不喊裴檠一声二公子?
十几年的情分,只要惹了他不悦,他说割舍就割舍,废眼断腿毫不犹豫,所以,这人哪来的退步?
裴檠沉默下来。
元嘉手中把玩着裴檠脑后的飘带,心中平静无波,她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裴檠,你可是不愿意做我的驸马?”
“怎么会?”
“你不会忘了,在裴府我曾想娶你吧?”
裴檠对元嘉的心思,裴府众人一清二楚,故而等元嘉做了柳璟的妻子,他也默默离开了裴府。
“只是,我现今这个模样……”
裴檠不想元嘉出于可怜他,出于自责,才答应他的一时要求。
“你的双腿再坐一阵轮椅就养好了,你的双眼也并非一定治不好,等我告知父皇母后,我们可以出宫寻医。”
元嘉心想,是时候开启新的生活了。
*
入夜。
该休息了,文渊阁里众人原本早该回家了,此刻一个都没离开,凑在一起看热闹。
一是听了公主选好驸马一事,而驸马极有可能是首辅大人,内心波涛汹涌,私下议论纷纷,二是首辅大人似乎也很激动,这都该休息了,还在房内不睡。
烛火映着窗子,里面的高大身影徘徊不定,时而靠着桌子沉思,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男人还不知疲倦地站着,似乎有站到天明的架势。
薛次辅皱眉,“谁来告诉他,该休息了?”
“大人是否太激动了?”
“那也要睡觉啊!”
薛次辅勇担重任,扬声喊,“纯然,该休息了。”
半响房门开了,初秋的夜风凉意渐浓,吹不散男人紧皱的眉头,他抬袖挥了挥手,意思不言而喻,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齐齐散了。
及至天微微亮,快要上朝时,随从不见屋里动静,低低喊,“大人。”
“进来。”屋里声音暗哑。
随从推门而入,只见柳璟纹丝不动地坐于圈椅上,双眼发青,面容憔悴,昨日的官衣规整无比。
随从心惊,大人竟一夜未睡,面上恭谨地为柳璟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