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重来多少次,我依旧不喜欢横滨的雨。且不论雨是否可以清洗干净这座城市的污浊,我还是固执认为横滨的一切都是带着人为操纵的痕迹,连雨都像是诸神随意抛下的丝线,一根丝线随着一只诱饵一同洒下的垂钓,随时都在引动着各种欲望。如今的这座城市将时间一分为三,交给不同的人来执掌权力,这使我更加不想接受它的全部。
曾经我接受它的黑夜,只不过是有人会在无边的黑暗为我燃起一盏似乎永远不会落幕的灯。于是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走向黑夜,即使它阴影纵生之下潜伏着一只又一只凶性难改,酷爱厮杀的野兽,流经整个城市的河水浑浊得从来映不出清晰的人影,谁也不知道在某个水草横生,水流缓慢的河湾会不会有一具留不下名字的尸体。
曾经我们缺少食物,住所,安全感,所谓安稳的童年,甚至称得上一无所有,在我的记忆里一次又一次流离颠沛代表的只有一次又一次袭掠过的死亡,一座又一座在重建与倒塌中循环建立起的建筑,留给我们的只有破败荒凉的街道,无时不在的抵在脖颈处的尖锐的代表死亡的利剑,一张张疲于奔命又苍白的面孔,以及那一片薄红却浓烈到隽永的斜阳。
“我说,干脆杀了她吧。她可是个可耻的小偷。”清脆却稚嫩的女声遥远得像从天边飘来。
阳光投下一片片灿烂的光斑,飞舞着无数飘浮的尘埃,血沫混杂着尘土一齐充斥着整个鼻端,枝子费力地将肿痛的眼睛撑开一条缝,却听到从不远处头顶上传来的清泠泠的女声。
“你在说什么?可耻的小偷?难道不是在说你自己吗?”她的声调平和又略带缓慢,听起来反而觉得别有腔调,话尾扬起一点笑意。
她的声音可真好听,就像流淌的清冷的淙淙泉水。
从枝子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双漂亮的黑色缎面绑带舞鞋,以及一截裸露的光洁的纤细的脚踝。
这是在镭钵街少见的打扮,应该说在这个时候的横滨都少见。
她究竟是从哪里不小心误入了镭钵街的大小姐。
“雨宫琉璃!你究竟说什么?”那个女生猛然拔高了声音,“你别忘记了是我们收留了你们,否则你们早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
“我们做的还不够多吗?”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你们仗着羊之王的名字到处挑事生非,惹了事只会颠倒黑白,模糊事情首尾,然后仅靠着那一点点恩德就要求中也为你们解决一切,当初如果没有你们,只有我自己,也可以让中也活下来。”
“别忘记了我们都有强大的异能,怎么可能轻易死掉,你们还真以为我是靠着中也才活下来的吗?”
少女不客气地戳穿了女生色厉内茬的质问,反而将众人刻意模糊的事情一一揭穿。
“中也是比较容易相信别人,而我不一样。我不会容忍你们胡闹。你们不应该弄清楚羊是依靠谁而存在吗?你们对于我的敌意不过是对中也的不信任,就别说自己有多高尚了。”雨宫琉璃冷淡地挖苦一番对面众人后,转而看向宛如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枝子,“啊呀。你还能站起来吗?可以的话就跟我走吧。”
“可以的。”枝子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雨宫琉璃目不斜视地穿过那群自称“羊”的未成年人们,眼睛里都不引人注意地闪过一丝轻蔑。
直到现在她才看清了雨宫琉璃的打扮: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荷叶长袖露肩裙,裙摆没过膝盖,只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小腿。
乌木似的长发柔顺地垂落,没过背部三分之一处。
这完全就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你知道那个欺负你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吗?”雨宫琉璃问道。
枝子下意识地反问道:“你不知道吗?听起来你们应该互相认识。”似乎是觉得自已的话有些不对,又连忙补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而目这次是我不对,我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去偷她的钱。”
“随便你吧。”雨宫琉璃兴趣缺缺地说了一句,“偷到手了就留着吧。反正也不是她自己赚的钱。不过是另一种流动而已。”
雨宫琉璃钻进一条狭仄的巷子,示意枝子跟上。
雨宫琉璃推开了一扇隐蔽的门,踩上了门后幽暗而陈旧的木制楼梯,枝子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脚下不断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的楼梯,害怕它下一秒就会不堪重负地倒下,一边紧紧地盯着雨宫琉璃轻快的背影,心里却充盈一种奇妙的放松与安宁。
直到走进楼梯尽头的房间,枝子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枝子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疑惑地说道。
雨宫琉璃正坐在椅子上解开鞋上绑带,闻声头也不抬,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
看着这个狭小的房间里的东西,枝子就忍不住想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有钱?我都住到镭钵街了,横滨可再没有比这里更贫穷混乱的地方了。”雨宫琉璃光脚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转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厚厚的书,旁若无人地翻看起来。
枝子环视了一周,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光那几只蝴蝶标本就够买下这里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极乐鸟翼凤蝶,那只蓝色的是光明女神蝶,如果你是非法捕捉的话刑期绝对不会短。”更不用说那一书架的原文书籍,玻璃柜中其他的标本,以及墙角里格外突兀的酒柜,还有那随意堆放的数十个尺寸不一系着酒红色缎带的黑色丝绒礼盒。
雨宫琉璃还不是一般有钱。
“那个标本是我妹妹的,我只是帮她从横滨的一位联系人处代买,一分钱都不会给我的,这间房间里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