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邑,祭氏别院内。 经过李然的一番自我解释,子产当即便不疑他了。 这也难怪,毕竟平丘之会时,他就在绛城内已经见识了羊舌肸对于此人的重视程度。 甚至还与他通力配合,将季孙宿是给囚在了晋国。硬生生让季氏在鲁国和诸侯国面前丢尽了颜面。 所以,羊舌肸若真有求于李然,李然为其出谋划策自也是理所应该。 可他这般想,是因为他了解了这里面的曲直,但祭先显然却不是同样这般想的。 他斜眼看着李然,眉宇间藏着一丝忌惮和警惕。 “可是…子明啊,如今我郑国的粮食也已经整装待发,齐国若早于我们先至,只怕将来传出去,天下人会笑话我郑国乃是虚伪从事啊。” 齐国运粮商队已经进了鲁国,至多十日便能抵达卫国。而郑国运粮商队才刚要整装待发,算起来,时间上其实已经有些赶不及了。 子产所担忧的,在于郑国与卫国可谓是唇齿相依,而齐国与卫国是相隔千里。齐国的粮食都能运到卫国了,你郑国的这才刚来,不是虚情假意又是什么? 要知道卫国旱灾已是有些时日了,绝非突然。如今郑国的行动实在是太慢了些。 子产言罢,与祭先一同看向李然。却见李然却反而是显出一脸的自信,并且是在那笑而不语。 “子明先生为何发笑?” 听得子产问话,李然这才开口言道: “呵呵,大夫所言,恕然不敢苟同。” 只见李然却是神色一正,一边摇头,一边作揖谏言道。 “哦?却是为何?” 子产闻言,不禁面带难色,满腹狐疑的如是问道。 只听李然颇为自信,继续是侃侃而谈: “大夫可知,这《周易》之‘比卦’有云:有孚比之,无咎。有孚盈缶,终来有它,吉。’大夫可解其意?” 子产听罢,与祭先面面相觑,却是完全不解其意。只听李然是继续言道: “此爻之意,意为只要是怀着一颗真诚的心,坚守正道,那么去结交各路朋友就不会有过失。有诚意的人就好比是美酒满缸,您的诚意自然而然会最终吸引更多的人来与你交往,这样才是吉利的。” 李然不愧为洛邑典藏室史,《周易》于他,可谓是信手拈来。随随便便引经据典,都令人不得不信服。 只听李然是继续解释言道: “如今,卫国大旱,上下皆苦,其国内已无力赈济。故此求援于诸侯。因此,无论是晋国,齐国亦或是郑国,只要运粮救济乃是出于真心,那便都是行的仁义之举。又何来为先者而歌,为后者不耻之说?” “再者,大夫所筹之粮,也绝非一人之功,乃是郑国上下齐心所共筹的,也绝非大夫有意延了时日。卫国正值大难,又岂能受了郑国恩惠反而还要讥嘲郑国?小人窃语,君子独行,郑国行事光明磊落,何须担忧被他人笑话?” 李然在这里纠正了子产一点,那就是赈济卫国旱灾并非只是为了图个虚名,更不是为了标榜自己的丰功伟业。而是为了真正帮助到卫国的普通民众。 倘若只是为了沽名钓誉,或者另有所图。那么,其心便可谓之不正,心不正,则事难成啊。 “哼!那如此说来,倒是老夫行事不够光明磊落,在给卫国的百姓落井下石了?” 这时,一直未曾开腔的祭先忽的冷笑一声出声道。 李然所言齐国与郑国两家的运粮赈灾之举,行的都乃是仁义。故此,不用担忧被他人耻笑。 但那祭家可打算的是运粮前去卫国贩卖,赚取钱财,与之对比,岂不就是不义了? 如此行径,不正是小人所为? 子产不料祭先会当着李然的面如此言说,闻声当即是笑着两相周全道: “子明当不是此意,祭老何出此言呐。” “子明所言,确实在理。卫人虽非我郑人,然同是王治之下,我郑国的粮车便是晚些到,那也无妨。我郑国之愿,天下共睹。既是堂堂正正的,又何惧小人言说。” 对于祭氏打算运粮前去卫国贩卖一事,子产自然也是知道的,故此这才托付祭氏,将郑国朝廷准备的粮食一并运往卫国。 在他看来,祭氏终究是商贾之家,万事自当以利当先。此番运粮前去郑国贩卖,虽有贪财之嫌,但好歹也有救济卫国灾民之实。 什么样的人便做什么样的事,所谓无利不起早,若是只让祭氏白白送粮给卫国,倒是真有些过于苛求了。 其实,子产话里虽说着郑与卫同属王治之下,卫国百姓也是郑国百姓。可实际上,在子产心中,或者说他的潜意识里,仍是将其区分为外邦的。 这种观念,在近百年的不断强化下,早已是根深蒂固的了。 所以他才会觉得祭氏去卫国贩卖粮食倒也并无不可。 “老夫出身商贾,万事皆以利字为先,世人皆知。而今卫国大旱,老夫运粮贩卖,以解其燃眉之急,比之君侯送粮救灾,老夫自愧不如。然老夫并未觉得此事是有何不可。” “方才听你所言,似是反对我祭氏此次前去卫国贩卖粮食,你倒是说说,我祭氏此行,究竟是有何不妥?” 祭先本就怀疑李然前来郑国的目的不纯,再加上他不甚相信李然刚才所言,所以此刻对李然的怀疑一时更甚。 他总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