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析倒是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范蠡竟然会深夜来此,他不由先是一怔,随后说道: “少伯?你怎么来了?” 范蠡低声道: “大人,蠡乃受子明先生所托,前来救大人出郑国……” 邓析闻言,却是果断摇头道: “哦,少伯能有此意,析不胜感激。只不过,生死有命,倒是当真不必了。析死而死矣,并无出逃之意。” 范蠡闻言,不由一愣: “大人,如今郑国已乱,驷歂居心不良,欲将大人与我家先生不利……蠡既已谋定,当可带大人出奔,大人若此时不走,日后恐再无良机!” 邓析长叹一口气。 “哎……十几年前,析年轻自负,自恃才高。每每与子产大夫作对,要说起来,邓析在那时便合该为子产大夫所杀!只因子产大夫有容人之量,饶了邓析这条性命,并是将我流放去了叶邑。” “后来,幸得子明先生举荐,竟是让邓析得以活着回了郑国,并委以重任,能为国效命。所以,邓析已是多活了十余载,现在郑人既要杀我,我又能去往何处?” “啊呀,大人何出此言?无论去去往何处,终是比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啊!” 范蠡如是说道。 邓析闻言,却是又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并是与范蠡摆了摆手: “我若是就这么走了的话,驷歂定会迁怒于《竹刑》,若《竹刑》被废,那么析的这几十年来的心血也就付诸东流了。” 范蠡瞪大眼睛。 “大人……你……你难道是要以身殉法?” 只见邓析甚是坚毅的缓缓点头,没错,他确实就是作得此想法。 “昔者铸剑之人,每欲出得利刃,必要以身投炉。析死不足惜,我邓析既可作刑,又如何能够不以身作则?郑人若果真能以《竹刑》问罪于我,则郑国便无人能驳《竹刑》。若不能以《竹刑》论罪于我,我若蒙冤而死,则《竹刑》日后亦必深入人心。若能如此,那么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我邓析不才,甘愿以身殉法!” 范蠡连忙说道: “大人何不留着有用之身?行得如此于己无利之事,实属不该啊……” 邓析伸出一只手,澹然道: “呵呵,邓析本就是郑人,为郑国身死,也是理所应当的。若是苟活于世,又将置《竹刑》于何地?少伯,你既非郑人,自然是无需作此考量的,还是赶紧带着你家小主速速离去吧!” 端木赐在旁,此刻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亦是从旁劝道: “司寇大人,在下不才,但家师曾有言:‘智者自知,仁者自爱’,大人既有自知之智,却为何不自爱?自戕自害之人,又如何能为君子之道?” 邓析看了一眼端木赐,澹然笑道: “这位先生倒是面生,但是所言倒也是极有道理。近来听说郑邑之内有人是蓄意乱市,以至郑邑之内皆人心惶惶……恐怕便是你二人之所为吧?” “呵呵,好哇!如今郑邑之内可谓是惊涛瀚浪,而你们二人,虽是身处其中,犹弄潮耳!当真了得啊!” “只是,郑人何其有辜?我知二位虽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毕竟攸关芸芸众生,还望届时二位能够高抬贵手,莫要再殃及无辜才好啊。” 范蠡一个拱手,并是无奈道: “郑人愚昧,皆以商贾为恶。却不知‘天生五材,民并用之’的道理,以至于如今祭氏一族与郑国早已离心离德。要说起来,如今的局面,本也是郑人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邓析听罢,不由又是一阵苦笑,并是叹息一口: “哎……少伯,郑人确是有负于祭氏,但祭氏毕竟亦是郑人。即便是就此离开郑邑,析还是希望祭氏能将郑国给安定下来才好,要不然,祭氏一族若就此背负背祖忘德的骂名,又是何必?” 只听范蠡又是愤愤不平道: “如今大人身陷令圄,那些国人不仅不替大人喊冤,在外反倒是个个都在那落井下石,嚷嚷着大人的不是,如今大人又何必要替他们这些人着想?” 邓析又是一声叹息道: “民愚而不知乱,是治之失也!析也无能,不能使民智开化,此乃邓析的过错。国人无知,易为人所蛊惑,之前围堵祭氏,析便是痛心不已。但是,他们这般愚昧,析作为司寇,自亦是责无旁贷。” “少伯,析如今别无他求,只盼二位能念及众生之德,至于析之生死,已是无关紧要的了!” 范蠡将目光望向了端木赐,端木赐则是回道: “大人所言可谓忠矣!家师常言:‘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之前赐尚不能解得其意,今日得遇邓公,才叫赐是顿开茅塞啊!” “邓公真可谓君子矣!” 邓析又是痴痴一笑,并是自嘲道: “呵呵,我邓析又是何来的‘君子’?小兄弟实是过誉了。” 而范蠡听着他二人如是说着,却依旧是不以为意。他似乎对于家国的情怀,其实并没有像他们这般的深切。 这也难怪,毕竟他本是楚人,但如今的楚王却一直是容不下他们申(范)家的。这又如何能让他有所谓的这一份家国情怀呢? “哎……只是似这等的忠义,除却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