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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早就走了,有几次,格蕾塔迷迷糊糊察觉到了,他说家里不允许他在外面过夜,所以他总是早早醒来,悄悄地离开,他会在家中的佣人查房前就钻进被子里,假装睡得香甜,没人会发现他夜不归宿。
“被子好凉啊。”他抱怨地说,然后将格蕾塔抱得更紧。
格蕾塔和他认识时,彼此还没成年礼。两人时间同步行走着,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段关系应被下一个定义,毕竟很少有人在半夜三更时从窗户爬进你的房间,再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钻进被子里,也很少有人会一言不发地看着你离去,从不问你什么时候再来。
但,谁也没说出口。
格蕾塔没说,是因为她知道连自身都无法拯救的人是无法真正对他人伸出手的,他没说的原因,格蕾塔并不是很清楚。
那个雨夜,他碰巧躺在她家楼下,而她正巧也在淋雨,于是她将他捡了回去。本以为是只喜欢打架的野猫,却没想到会是只漂亮的小狗。
格蕾塔曾经养过狗,雪白的小犬,第一次见面时它就跳到了她身上,格蕾塔还记得那份满心欢喜。那只小狗的毛很软,在它看着她时,言语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哪怕隔着很远,只要朝它伸出手,它就会朝她奔去,不顾一切。
格蕾塔弄丢了它,在一个雨夜。
“我的小狗,mon petit chiot。”所以她这样称呼他,轻轻地抚过他的头发。
他会睁着这世间最漂亮的蓝眸望着她:“不要说听不懂的话。”
他咬住她,将她吃掉了。
后来他问格蕾塔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在下一次见面时。
这次,是他找上了门。格蕾塔无法出门。
他起初只在感到疲惫时来到这儿,然后很快就睡着了,所以两人总是在最开始说话,时间并不很多。
“那是我的母语。”格蕾塔说:“我的母亲出生在一座叫做尼斯的城市。”
“但你的头发是黑的啊。”他用手指卷起格蕾塔的长发,将它放到唇边,又碰了碰她的眼下:“眼睛也是深色的。话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对格蕾塔的过去产生兴趣。
关于自己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里,这座花园和屋子是从哪里来的,她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格蕾塔对述说这些不感兴趣。
“可能,是我的运气比较好吧。”她翻了个身:“别说这些了,天很快就要亮了。”
那时她实在很大胆,大约是青春期的荷尔蒙控制住了她,又或是被小狗蛊惑了。两人能从夜晚醒至天明。
有时格蕾塔会望着他离开,他并不回头,她从窗户里看到他走过花丛,从这世上最脆弱也是最成熟的存在中穿过,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让他变得更强吧。
有少数几次,他会带着伤来,却从不告诉格蕾塔怎么会受伤。
她要拿来医药箱,他又说这些伤口会被人轻易治好,疼一会儿也没关系。
在两人拥抱时,格蕾塔好像也能触碰到他的疼痛。
“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他说:“我很少受伤,疼的时候不多,下次就会注意不要犯错。”
格蕾塔听了,问:“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是错误吗?”
他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失去语言。
格蕾塔捧住他的脸庞:“既然是错误,就要承认,不是吗?”
“……我错了。”他并不情愿开头,扭过了头去:“我不是说我们之间是错误。我是说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原谅我吧。”
于是他又成了格蕾塔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小狗。
他不在的时候,格蕾塔也很忙碌。
从睁眼后到躺下前,她的大脑里都被不断地灌入新的东西,老师们把这些叫做知识,对她而言,它们就像积木,在她的脑中层层叠叠,变换着各种形状,组合又分离。
格蕾塔承认,她很轻松地学会了被摆在眼前的东西,不过,之后当她一个人生活时,她才知道自己其实什么也不会,她脑袋里的全部加起来也不如海绵里的一滴水。
有时候,格蕾塔也需要在晚上完成因为某个老师的坏脾气,或是某些人的不满带来的其他内容。当她在纸上奋笔疾书或是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时,她的小狗也会在一旁。
他会翻阅那些书籍,或是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她总是试图不让他转移掉自己的注意力,每每都以失败告终。
他出过些馊主意,比如让它们以各种古怪的方式消失,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当老师拿着课本的一角碎片问格蕾塔它怎么会出现在楼梯下的火炉里时,她忍不住笑着说“它可能是觉得有些冷吧”。她受到了惩罚。她的小狗也不再这样做了,他会和她一起完成它们,而格蕾塔不得不承认,他学得也很快,或许与她不相上下。
在格蕾塔十八岁前夕,他已经能用格蕾塔的母语和她对话。
每一种她会的语言他也都会说,每一个她认识的人他也都认识,每一首她会唱的歌他也都会哼唱,他虽没在她面前跳过舞,但当格蕾塔在舞蹈室里表演濒死的天鹅时,他也在一旁哈哈大笑。她很肯定,他柔软而有韧性的身体能很快学会这些。
不过,他对她弹奏的曲子并不感兴趣。
有时格蕾塔觉得,虽然才和他认识没多久,却好像是在一起一辈子了。无论是否要对这段关系下一个定义,他们都体验到了足够的快乐。
格蕾塔很满足,但也想要更多。
她是囚笼里的鸟,是他掀开了遮盖在笼上的绒布,让她知道笼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