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无关。”容屿看着屋檐下坠落的雨水,淡淡道:“他若要来,就连朕也是阻止不了的。”
那是因为陛下不想阻止。
冷弦心里想着,但却没说出来。
他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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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容玄尚未归来,景玉颇有几分担忧。
他怎的还不回来?竟连一封书信也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景玉不愿再想。
不愿想不是说她不敢想,而是她从来不会胡思乱想,想了也是白想。
不理解的事,她就去理解,不明白的事,她就去弄明白。
是以她决定亲自去皇宫看看。
她将嫣儿交给小柳条照觑,从马厩中牵了一匹马从后门转出来,江谨行已在府外等着她。
“我同火姑娘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景玉微微眯眼:“水公子,请。”
江谨行笑了,酒窝深深:“我们是第一天认识?”
“当然不是。”
“那姑娘应该知道我姓江,不姓水。”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姓景,不姓火。”
“晓得了,火姑娘。”
容玄是无赖,江谨行也是无赖。但这两人无赖的却不同,容玄是行为上的无赖,江谨行是嘴上的无赖。讨人打,却并不讨人嫌弃。
三日后,两人到得京城。
繁华犹如一梦。
“若容玄果真有事,若我们正大光明进去,反倒落了陷进。”景玉想了想,凑过身去,低声道:“我有个法子……”
江谨行道:“若不然你去?陛下是认得你的,若被发现,你也出不来。”
景玉摸着自己的脸:“现在宫中识得你的人,似乎比我多?”
江谨行还想再说,景玉下了命令:“就这样说定了,我去打听消息,你在凌云台接应我们。”
景玉并没有从玄极门进去。
她转到宫殿偏僻处,此地杂草丛生,脚下落叶起码有三尺厚,踩下去时软软的,像行走在云层上。
鞋底碾过枯枝,发出轻微的窸窣响。
眼前是朱红色的高墙,但此刻已褪成了浅红色,墙片已有些剥落了。
这是宫中最偏僻的地方,也是最惨淡,最阴森的地方,极少有人回来。
景玉看了一眼高墙,忽然脚尖掠起,上身往后一倾,双手伸展如鸟翅,双脚踩在墙面上,犹如行走平地,再一眨眼,她已站在墙头。
一座破落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此时天色已暗,偌大的宫殿内只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火光,里头传来一阵阵古琴声,伴随着一阵呜呜咽咽,幽幽怨怨的女声,似乎是在唱歌。
周匝树木森森,时不时传出夜鸟凄厉的怪啼。
景玉从墙头跃下,轻得似猫。
这段时间以来她勤奋练功,三更起五更睡,况且她向来天资聪颖,不管是学书学琴学剑学武,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学到很高的极限。
别人需要一年才能练成的功夫,她半年就会了,并且连容玄也时常夸赞她。
世上的事,无非就是一个专心,一个苦练。
景玉做事向来认真,该吃饭便吃饭,该睡觉便睡觉,从来不会三心二意,这才是她学得快的原因。
但旁人总归于她天资聪颖。
夜风将生锈的铁门吹得吱呀作响,幽怨的歌声忽高忽低,缥缈朦胧。
她悄无声息走了冷宫。
她在宫中七绕八拐,看过了二十几座宫殿,皆是黑灯瞎火的,没有人住。
这些宫殿以前最是热闹,但自打先皇去世后,无子的妃嫔进了寺庙当尼姑,伴着青灯古佛了却余生,有子的妃嫔则跟随儿子去到封地,安享晚年。
穿过月洞门时,忽闻一阵整齐沉稳的脚步声,前头火光隐隐。
景玉身形一闪,犹如一只轻巧的小猫般隐进黑暗中,只觉脚下柔软,低头一看,竟然不慎踩上了一只癞蛤蟆!
景玉赶忙抬脚,癞蛤蟆对着景玉骂了两声,而后瘸着腿跳进了草丛中。
“仔细点搜,不知这宫中是否还有宁王的党羽,若是出了差错,十个脑袋也承担不起!”
“宁王放着好好的宁王不做,竟然敢孤身一人前来行刺陛下,莫不是日子过好了,想找点事做?”
另一个人低声道:“人就是就这样,过苦日子的人想过好日子,过惯了好日子的又想找刺激,永远不会满足的。”
几人很快走了过去,景玉溜了出来。
容玄虽然吊儿郎当不三不四是个酒鬼,整日总是懒洋洋的,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他并非莽撞之人。
那几名侍卫说得没头没尾,她虽只容玄不是鲁莽之人,但人么,是时时刻刻都在变的,绝不能以三日前的他来看待现在的他。
他现在被囚禁在何处?
景玉忽然想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她痛恨且讨厌的人,她不但不怕他,反而觉得就算自己杀了他,他也不会伤害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感觉,但女孩子的直觉本就是很准的。
所以她打算先去找他。
窗纸已被昏黄的烛光染红,恰似清晨朝霞初绽。
容屿每天只睡三个时辰,无论有事没事,他都只睡三个时辰。
打十二岁开始,他便日日如此,或读书、或习武、或练剑,偶尔有一日可以休息,他就就坐着发呆,看树看天看云,或去九曲湖边钓上一整天的鱼,也丝毫不觉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