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玄正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眼角眉梢也似染了春风,又温柔,又愉悦。
他手中拎着一个酒壶,酒壶已空。
他阖着眼,似已睡着。
忽然,一只又软又小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爬上藤椅,坐在他的肚子上折腾了一番,可是怎样揪他、摸他、挠他,他始终像睡着了那般,眼睛也懒得睁一下。
嘻嘻觉得无趣,又爬了下来,背靠着椅沿坐下,掰开他的手拿过了酒壶,抻长脖子,仰着圆圆的脑袋,一滴两滴晶莹的酒水啪嗒,啪嗒掉进她的小嘴里。
“唔?”
她抖了抖酒壶,没有酒。
“咦?”
再抖了抖,还是没有酒。
“哼!”
她虽然小,却也懂得事不过三的道理,拎着酒壶,一只手负在身后,慢悠悠走到井边。
她时常看容玄这样走路。
“天,我的娘咧!”
小柳条端着乌木托盘踏进月洞门时,惊起一层头皮,险些将托盘上的茶碗摔了。
她不吼还好,这一吼,正趴在井沿边的嘻嘻抬头看向她,弯眼一笑:“嘻嘻~”一张又圆又白的脸简直像个小包子。
她生得小,用酒壶接水时脚尖离地,整个人拦腰趴在井沿上,抬头看小柳条时,脚下忽然失重,整个人就要栽进深井里!
小柳条汗毛都竖起来了,像只被狗追的猫,弓着身子窜了过去。
忽然眼前一花,似有风过,再一睁眼,只见容玄立在井边,单手抱住嘻嘻,面无表情。
不论何人何时看到他,他那张白如玉,美如雕的脸上总是带着又慵懒,又随和的笑意,看见他板着脸的人,天下不超过三个,小柳条有幸成为其中一个。
小柳条脸色发白,一滴汗从额头上滑下。
她“嘘”出一口气,伸手抹一把汗。
她脚下生风般刮到容玄身边,伸手接过嘻嘻,像柳条一样紧紧缠住她一手拍着她的背,兀自念叨:
“吓死人咧,嘻嘻啊,我有没有给你说过不能翻窗子翻桌子,不能爬树,也不能去井边、湖边、池塘边,也不能玩刀子、棍子、棒子,更不能……”
小柳条一张小嘴说个不停,嘻嘻趴在她的肩上,一双又亮又大的眼睛像小狗般看着容玄,撇着小嘴,叹气似的趴在小柳条肩上,听她说这个不能,那个不能。
容玄投给嘻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嘻嘻耷拉下耳朵。
容玄发现小柳条变了。
小柳条在宁王府时,并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也不会唠叨。
“你给她喝酒了?”
杨世子不知何时进了院子,劈手夺过嘻嘻手中的酒壶,蹙眉看向容玄,责怪似地道:
“莫要把我女孩儿教坏了。”
容玄坐在水井边,又懒懒地笑了:“女孩儿喝点酒怎的?”
杨世子冷哼一声:“等你有女儿,就说不出这等话了。”
“本王已有女儿。”
“哦?”杨世子本不想与他说话,但碍于尊卑有别,还是淡淡哦了一声。
“本王已将嘻嘻当成自己的女儿。”
杨世子冷着脸,不说话。
“多一个人疼嘻嘻,难道你不开心?”
杨世子依旧冷着脸:“若是疼一个人是让她喝酒,我也可以多疼你一点。”
“好啊,我也可以疼你一点。”
杨敛是个稳重的人,容玄的悠闲、懒散在他眼中就是不务正业,他和这样的人讲不到一块去。
他冷着脸,言简意赅道:“太后召你,玄极殿。”
※
“要我去征讨苏歧?”容玄眯了眯眼:“可我只会喝酒。”
“你生下来就会喝酒的?”
沈太后盯着他,眼如深潭,平静无波:“这一战若成,便能建起你在朝中的威信,没有威信,你将来如何驾驭群臣?”
“你真想要我当皇帝?”容玄问。
“你不当皇帝,其他人也就没资格当皇帝。”
昔日容屿当上皇帝后,在某些方面也忤逆过她,比如阳奉阴违杀冯小宝,比如停掉修建神女宫的工程,再比如,救容玄。
她才明白,原来他那逆来顺受的儿子,竟然也是个有主意的人。
容玄呢?他素日最爱不过观花修竹,酌酒吟诗,据她的人禀报,他私下并没有做小动作,看起来,是早歇了对权利的那份心思。
他没有那份心思,她偏要他有那份心思。
令她惊讶的是,当她要容玄将弑君的罪名推到景玉身上,他可以做皇帝时,他很轻快地答应了。
就像是答应去朋友家吃晚饭一样轻快。
她看不懂这小子。
沈太后淡淡看着容玄,不再说第二遍。
她说出的话,就已是命令。
容玄只得去。
除了沈太后的人外,现在只有他窥到沈太后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不管是在皇宫里,还是大街上,你遇到十个人,有九个都是她的人。
在大周,若她想做什么事,已没有人可以拦得住她。
就算是皇帝,也不行。
※
云层探出半个日头,空气又闷,又热,简直像一个大蒸笼,景玉额头已经冒出点点细汗,手心里也湿黏黏的。
“暑气难耐,你回去歇息着吧。”
对上苏歧那双平静乌黑的眼睛,忽然连风都变得凉快了。
他的态度永远是是那么沉着、冷静,身姿永远那么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