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现在你们在劝我从良吗?” 小白的用词很不客气,这让他们觉得有些不舒服。她说完这话,稍微呲了下牙,不是威胁,而是腰后的伤有些隐隐作痛。尽管那里应该已经被修补了才对。 山海觉得那个“没着落”的人如果在场,反而对话能顺利一些。不过他们半夜不睡觉潜入狗场闹事,绝不仅是为她一人。 “尽管我真的很想与你好好解释一番,并且再次认真道个歉。我那时不该信誓旦旦地许下诺言,我太想当然了,是我的错。但请您相信,既然您也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们也……不会再干涉了。” 山海说罢,黛鸾小声接了一句:“我都快不认识她了……她和以前很不一样。” “她原本该是什么样呢?谁说了算?”狩恭铎摊开手,笑容一如既往。 慕琬看着一旁的檀歌。她和张长弓站在一起,与狩恭铎、白姑娘的位置形成一个微妙的三角。慕琬对檀歌说: “我们这次来,姑且是帮前两天那个狐妖。上次惊扰到你,多有得罪。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并非是带着恶意的坏人。之前听到您有一个心愿,不知您可否说出来,若我们能帮到你是最好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檀歌毫不领情。 张长弓重重地叹了口气。 “姑娘别见怪。这孩子,一直在等一个人……” 慕琬心里有了数。这一定是在说当年杀了她父母的仇人。在凉月君的讲述中,他们所设想的小姑娘是羸弱不堪的,然而二十年过去了,她真正站在他们面前时,身上这种呼之欲出的戾气却让他们感到不适……也说不上不适,只是意想不到罢了。这样也好,与妖怪生活,就该这样保护自己的。 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嘛。 即使如此,慕琬还是想要试图与她讲道理。因为她身上透露着一种令人熟悉的感觉,这感觉就像是……她的师兄,那个叫邬远归的男人。 那个沐浴在仇恨中生长的男人。 她虽然与他一样遭遇不幸,并有足够好心的人将他们抚养长大。但檀歌足够幸运,她遇到了如此温柔的人——或者妖怪。而走进邬远归生活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一个真正的妖怪。犬妖因为报恩与母爱的本能将她抚养长大,而蛇妖在利益与惹是生非的驱动下,将他塑造成现在这样……这样令人讨厌的样子。 不过,他们也很不一样。 至少收养她的,不是她的仇人。 “你的事我们都听说过了……你不会无处可去,你可以跟着那个狐妖,他虽然偶尔有些令人讨厌,但他……很好。” 慕琬有些无力地劝说着,自己也没什么立场。 狩恭铎依然眯眼笑着,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拈住下颚思索了一番。他稍微向檀歌走进了一步,这让张长弓感到很不妙。他欲言又止,想要伸出手拉檀歌,却缩了回去。 “如果你留在这儿是为了……找杀人凶手,是吗?杀了你养母的那个人?” 这语气很怪,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 “你想说什么……?”檀歌盯着他,略微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我知道你的事……我们无所不知。你若是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会离开这里吗?到那时候,你还会为这些一起干活的伙计们争取什么无所谓的利益吗?” 檀歌昂起头,看了一眼那些工友。他们算是她手下,也是她朝夕相伴的友人。几乎每个人都有家庭,至少有一个孩子。有的人孩子妈死的早,又不敢带孩子来这种地方,一天到晚来回从这儿往家里跑。他们都不敢给邻里提及自己在哪儿工作。虽然在这种暴利的地方谋生听上去是一件体面的事,可实际上也并不多几个钱,而天天与妖怪打交道,沾染一身动物似的臭气,也并不讨喜。也有的人很少回去,怕给老婆孩子丢脸。 狗场是很多妖怪的刑场,却是他们的家。 “我不知道。”她如实说。 “你呢?”狩恭铎看向长弓,“你愿意让她知道吗?” 檀歌突然回过头,看向她的养父。 “……你知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是谁杀了她?” 张长弓微微皱着眉,与面部的皱纹连在一起。他那双饱经风霜的脸看上去有些显老,可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沧桑。 “嗯,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檀歌高声说,“你还骗我留在这里工作?这么缺人手?既然你明知道是谁,还要让我去维持人的秩序,维持……维持后场的秩序!不听话的妖怪就要训,就要打,你以为我乐意吗?不是哪家公子千金都乐意拿鞭子抽下人的!” 张长弓微微张开嘴,眼神有些恍惚。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或许觉得说什么都没用。 山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那些残破的窟窿只补了一部分。有些稀疏的星光漏进来,融入到火把构建的暖光之中,怎么也筛不出来。 “那么,是你告诉她,还是我说?” 狩恭铎的语调,简直就像是在施舍什么选择的权力一样。而他们都清楚,这结果势必会让人忽略选择的过程。一种糟糕的感觉浮上心头,就像动物对危险本能的感知。山海看了一眼白姑娘,她面色平静,对这一切又像是漠不关心,又像是饶有兴趣。这种矛盾的感觉他过去从未在那张年轻的脸上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