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不见了。” 施无弃这么说。 他穿过结界的时候,单肩背着柒姑娘,手臂绕过他的肩。她轻轻闭着双眼,留了一对儿没有神采的缝隙。他们猜她看不到什么,就像是已经入睡的人。鲜活的人失去行动力应该是软绵绵的,可她僵硬的躯体依然彰示着她尸体的身份。 无弃说他不确定亡人沼外的世界过去了多久,大概数十天吧,因为休门还没到关闭的时候,但也快了。等他上去以后,只看到熟悉的破屋子。院子里没有木棉树了,庭院里留下一个巨大的坑,可见她的根系曾经有多茂密。他感觉一阵萧条,一阵虚无,忧虑地推了门进去。可屋里也没有人,被褥还是热的,兴许是她刚走。他走到庭院外四处环顾,没有看到任何影子和脚印。她可能被谁带走了,不知是不是朽月君。 如果是朽月君他们带走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们可以从别的门离开,不然柒姑娘保准会受到威胁。他有些庆幸只有他一人回去,而他本不必回去,原本接走葬头河的阿柒就可以离开了。他也与木棉姑娘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命不该如此。其他人没有感受到与他相同或更甚的悲痛,这大概是好事。尤其是慕琬。 但她现在依然陷在另一种悲痛中,无法自拔。 施无弃有些忧虑,对他自己。因为常人本应感到十分的悲楚他只感到七八分,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或她仅仅只是慕琬的友人,这感觉要更少。他时常觉得自己就是无情的人,他的喜怒哀乐与人类并不共融。或许,这正是泣尸屋成立的原因。 ……为什么要叫泣尸屋来着?他不记得了。 施无弃带着柒回来,通过那扇门时,他就勒令自己将那些冗余的感情抛掉。说起来,这门从外面看也是两棵盛放鲜花的树,比任何人类的造物都要美丽。 他现在最想做的,是翻阅留在山海手中的万鬼志。他们决定趁门变换位置前离开,去青璃泽最近的地方。虽说外面近,但单靠走还有很长的距离。 “在那片荒地里你应该看不出来。”山海说,“极月君说,现在已是春日了。” “我知道。现世很温暖。” 极月君与神无君没有陪他们出来。他们需要回到特定的节点上去,继续自己看不到尽头的工作了。如月君为了回收万鬼志,随他们一并离开了亡人沼。 他们从门中出来。这里是普通的红色鸟居,给他们一种仿佛真的从来时的路而回的特殊的错觉。不过穿过以后,他们就知道不是了。这里又是一处灵脉作为缓冲,这里的灵脉在他们眼中,不是纯白,不是繁星,也不是扰乱气流似的漩涡。它更像一片深空,黑暗却不单调,透出一种奇异的深邃感。 出口也是黑色的,看不清,如月君先行离开。山海保证其他人先出去,最后才离开。他的视野从一片黑暗来到另一片黑暗。他感到后背有些冷,有些硬,重力是向下的,他躺在什么地方。伸出手,他摸到坚硬的板子。 这是一处狭小的空间。 “别闹了。”他听到施无弃的声音,但他有些发笑,“快把你师父放出来。” 于是,视线里出现了一缕光。虽说是光,却很柔和,因为它也是黑暗的一部分。现世正值深夜,微弱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山海缓缓坐了起来。 又是一个棺材。这感觉真是似曾相识,仿佛回到玄祟镇,拜访百骸主的那天。 这里很荒凉。直到现在,他们还保持着一种可怖又可敬的沉默,也就刚才施无弃说了句话,配合着黛鸾开怀的笑声。但这么做并没有在实质上缓和当下的气氛。她仔细观察着,慕琬的嘴角僵硬地勾动了一下,比起应付差事,更像条件反射。但不论哪个都不是她想要的。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几人找到了一棵参天大树。春天许是到了,篝火将树冠照亮,能看见上面抽出的新芽。这里的林木也很稀疏,远远能听到狼的叫声。但不论切实存在的植物还是躁动的野兽,这都给他们一种重返现世的真实感,这一切都被火光点亮,愈发生动。 他们很累,可没有困意。几人都注视着施无弃,眼里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迫切。他简直怀疑,他们谁都比自己更在意问题的答案。 柒姑娘的答案。 山海双手将万鬼志都给他,他看似随意地单手接过。他们在篝火旁围成一个圈,山海就在柒姑娘左边,而柒姑娘在无弃左边。他右边原本坐着如月君,阿鸾从对面跑过来,钻到他身边探头探脑。只有慕琬正坐在他对面,眼神愣愣的,却也盯着万鬼志。 无弃的手从泛黄的封面上掠过去。不知是纸质本身就不太好,还是年代太过久远,它很软脆,仿佛一捏就碎,却能藕断丝连。虽说是万鬼志,可连这三个大字也不曾写在封面上。也没有任何功能性与纪念性的说明,于理于情,都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但这样或许更好,更符合凉月君的气性。 奇怪的是,施无弃本身没有一种预设中的庄重感。或许是他想过太多次这一幕了,反而心中有些平静,似乎接受过彩排。只不过,演出效果和观众的反应都是未知的。在诸多友人的簇拥下,他缓缓翻开了它。 万鬼志看上去很薄,实际上若查阅起来,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但如月君告诉他,翻阅者只需要在心中想着一个妖怪具体的面貌与感情,想出那妖怪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同时翻着书页,再用指尖停留在某处,便能看到它前世今生的记忆了。 “万一是谁冒充什么妖怪呢!”黛鸾问。 “我虽然不曾翻过,却也问过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