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极月君的眼罩还覆在脸上。他顺着石阶慢慢地走下来,步伐从容,语调平静。 “的确。” 山海记得这件事,无弃甚至以自己的一只眼睛为代价。但那红色的结晶究竟有何用,施无弃却未曾说清楚过。现在,他看向极月君,期待得到一个答案。 “那东西不在你身上。” 极月君说着,看向了他们身后的柒姑娘。施无弃下意识侧过身挡了一下。但这当然是没用的,极月君的眼睛分明能看到,黑暗中的那一抹朱红,血滴似的光亮。 山海微微皱眉:“那究竟是……” “那是用来防六道无常的。”极月君淡然地说,“那本是佘氿对皋月君提防的筹码。但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清楚了皋月君的为人,这东西也就不需要了。现在,他拿它从百骸主这里换来了更有用的道具。柒姑娘只要戴着那个宝物,六道无常便不能伤她分毫……所以,他们派你来。” “……抱歉。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我们到刀剑相向的一步。当你弄清楚前因后果,再来决定是否这么做吧。” 凛山海微微张开了嘴,将不可思议暴露无遗。他没想到,施无弃竟然已经预料并着手准备到了这一步。他本该对无弃感到陌生吗?不,这才是他……是一开始的他。 他从未变过。 “你在那里做什么?”极月君突然对山海说,“过来,来这边。” 春日生意盎然的暖风拂过身体,令他毛骨悚然。 极月君以前是这样的么?他看着他,看着那清秀黯然的面庞,那弧度恰到好处的唇角,和那清冽眼眸上漆黑的帘幕。多年不见——甚至间隔比以往还要短些,极月君的一切都令他熟悉。的确,他的确是这样一个人的……应该是的。 变了的人是他自己吗? 山海不知该如何回答。不止躯壳,他的心里也感到深深的苍凉。 施无弃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紧盯着猎物的猛兽。山海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并非恐惧,而是别的什么,诸如威胁之类的部分。 他同意自己过去吗? 自己愿意过去吗? 凛山海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哪样?你又懂我什么?” “我承认两年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但……我理解你做的一切。” “理解?理解什么?哪部分?” 语焉不详令施无弃露出有些危险的表情。他挑起眉带着几分恐吓,尽管并非出自本意。凛山海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小小地后退一步试图拉开安全距离。但这么做,似乎令无弃更加不满了,他察觉到时有些后悔。 他本不是这个意思。 “理解你……万事有所准备,考虑周全,理解你的风格,你的性情,你的选择。这也是,是……我未曾责备你的原因。” “为什么不责备我?” “我相信我真正理解你。你作为妖怪的一部分。” “一部分?” “因为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你这不是理解!”施无弃的眼角突然迸发出诡异的金光,“你这是谅解!自以为是的谅解!所以你才没有责备我的选择,对于柒,还有你父亲的……是吗?是不是?” 山海没有说话。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如此令人意外的恐惧竟然是身边的挚友所施加。他感到很不适,却无所适从,无法应对,无处可逃。 他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 “因为我是妖你才会这么想,是吗!” 在事态朝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前,卯月君突然摇动了神乐铃。急促的声音将他们带到了奇异的画面中去。山海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过渡,他不知道施无弃是否也是这样。但不重要。这并不温柔的铃声像巨大的手,利用暴力将他们强行拖走,拖到历史的碎片中去。 山海首先看到的,并不是三十多年前的施无弃,而是一个姑娘的背影。 虽说仅凭头发长度来判断很容易混淆,不过山海知道,那一定是个姑娘,因为她穿着一身红白色的巫女服。那衣服的款式与卯月君无异。 随着那些破碎闪烁片段,山海明白了,她是这座神社的巫女。倾听镇民的琐事,与孩童一起玩耍,祈福祛灾,庇佑一方,是她的职责所在。只是,很少有人光顾这处神社,她十分孤单。因为这是一个不详的地方——封印“玄祟”的地方。 山海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这令那单薄的身形更添凄凉。 她一定是第七薄暮的孙女,第七香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