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月黑风高夜。高高的院墙庇护着规矩而辉煌的建筑,唯一更高的,只有几棵上了年纪的老树。在夜色的遮掩下,一只蝎子悄无声息地爬上树干,灵活地一路攀升,到了伸出院墙外的枝头,忽然松了腿儿,从上面掉到地上去。 再看,那可就是个活生生的女人了。 “看得不严,整个宅子一天都乱哄哄的,没什么防守。要数最闹的就是那个小少爷了。你可想好,若是乖巧些的孩子还罢了,你要将那家伙带在身边,我们可没人会帮你。” “知道,别废话了。” 佘氿倚靠在墙边。这面墙对着的是一条窄窄的小巷,现在也没人路过,安静得很。他声音压得很低,甚至吵不醒安睡在窝里的鸟儿。 “但有人巡夜,直接从这儿翻进去是不可能的。正门下有条缝,一匝宽,定是能塞进一条蛇的。不过门口有只大黄狗,又凶又丑,你可得小心。” “他在哪儿?” “深院里有个单独新盖的小楼,有四层高,是整个院里最高的建筑。那小少爷虽然算不上那种纨绔子弟,嘴却异常刻毒。有的话连我也是不会说的,他那个年纪,却能轻易逮住人的伤口猛薅,何况无冤无仇的。这最为匪夷所思。” 解烟说着,同他一并往正门的方向走着。佘氿默默地听,平淡道: “例如?” “开口闭口说那些下人是懒鬼、无赖、丧门星、天杀的、偷饷的贼;又逮着一个小厮欺负,若不顺着他的意,就提他那过世的母亲;净给人出难题,做不到就极尽羞辱,字字扎肉。他嘴上没门,在长辈面前也毫无规矩。还有:今晚饭桌上,一个笨手笨脚的丫鬟不小心把净手的水洒了些,他反手将滚烫的热茶向后泼到她脸上,看都不带看。丫鬟只是惨叫,叫人拉走了,估计会烫掉一层皮下来。但这孩子总是不闹不怒的,不论说多刻薄的话,做多恶毒的事,都面不改色,如此看来是真没点人样。按理说人们说的话,都是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却从没什么动机似的,单是为了挖苦而挖苦。” “你说的不错,他可一向那样。但他是妖怪的时候,伤人性命也是为了加害而加害的。人的话,就和刀子和妖术是别无二致,都能将人伤得是体无完肤,肝肠寸断。可不论如何,现在的他能会的也只是那些小孩子的把戏。” “呐,你是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的,阁主大人都查过了。变成这样也是人类自己作孽。” “好像说他娘之前不是正室,凭什么手段把正室逼走,这小子才跟着他娘麻雀变凤凰来着?最后正室给气出了病,正室的孩子也依次被扫地出门了。” “当妈的这么有手段,儿子自然不是孬种啊。”解烟揶揄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巷子拐了个弯儿,再没有人的影子出现。只有墙壁与墙根上,各自有一只紫黑色的蝎与蜿蜒的细蛇贴壁潜行,悄无声息。它们从两个轮流打哈欠的侍卫身后钻进了门中,潜入草丛。这时候,一只安睡的大黄狗忽然支棱起耳朵,闻到了什么异样的气息。它急哄哄地站起身,立刻发现了那两个外来的不速之客。咕噜噜的低吼在喉中滚动,紧皱的眉头显得凶神恶煞。 就在此时,草地上忽然竖起了一条蛇影。蛇的半身陡然直立,信子发出刺耳的嘶鸣。那一瞬间,好像有某种庞大惊骇的妖影从蛇的身体扩散。虽然只是眨眼的功夫,但那条狗立刻发出被打了似的哀鸣,楚楚可怜步步后退,夹着尾巴瑟缩回自己的狗窝去了。 小少爷的栖身之所可太好找了。直到这会儿,这座小楼依然灯火通明。这个时辰,不管富贵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该早早休息了才对,也不知他一个人在捣鼓什么。两人轻而易举地溜进去,小少爷在三楼的卧房里正辗转反侧呢。也不知这孩子为什么睡不着,十二三岁的人了,难不成像婴儿一样得哄,还是像个成年人似的满脑袋压力?谁知道呢,或许是太闲,闲得完全不累才睡不着吧。可这人不仅自己睡不着,还要折腾别人,不然就不公平似的。可谁有那个劲儿呢?大家忙了一天又一天,只想回去休息。可少爷的命令,又不得不听。 “你脑袋上这碗水,若是落下来一滴,你脑袋也要掉到地上。” 榻上那人懒洋洋地说着,翻过身去。隔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厮站在床边,两位毫无征兆出现在门口的两人看不清楚。一枚金针飞窜而去,直直钉入小孩儿的后脖子里。他那烟熏了似的浓郁黑圈中,两眼一直,蓦地倒下去。 碗儿打在地上,啪嗒一声碎了,水和瓷片溅了满地。 两枚陶瓷渣子迸到少爷榻上了,他腾地起身,带着怨气,嘴里还嚷着: “废物东西,你是偏瘫吗?光是站着就……” 他看到陌生的两人。 “你们是谁?” 十二三岁的少爷即刻改口,话里话外却透着冷静。没有触电似的大声喧嚷,也没有惊惶失措以至失声,只是简单地看着他们,平淡无奇。见他还真是一点也不惊讶,佘氿与解烟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进屋内,来到他的榻前。 这屋子很大,几乎整个平层都是打通的。但空间再宽阔,没有杂物是填不满的。这一层乱七八糟,无序中透着有序,有序上又蒙着新的无序,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收拾好了、打乱、再收拾好、再打乱。循环往复,不厌其烦,乐此不疲。 佘氿就这么踩在碎瓷片上,发出咔嚓的破碎声。解烟脚下却很安静,仿佛她轻到只有一层空壳,被几个碎片抬起来了似的。少年扫了一眼,冷笑一声: “哼,进我的